气喘吁吁的回房后,林楚望不由得又想起坐在沙发的男男女女,都是同一副嘴唇生疮、指甲缝长满倒刺的模样,不禁也替他们浑身不舒服起来。特别是细皮嫩肉的小孩子,外面都这样了,口腔里不只得溃烂成什么样。
她唤来蝶儿,小声吩咐,“去厨房拿支维生素泡腾片,用凉开水冲三杯端去给太太。”
蝶儿应了一声。
林楚望想想,又说,“托盘里加一盘新鲜水果,切成瓣儿,要顶新鲜的。再寻一只指甲钳,让太太给乔老爷。”
蝶儿一脸疑惑,但还是答应下来去取了。
这种长途旅行中,周身不适的滋味林楚望再清楚不过。
大多数人,只要稍稍出远门,指甲缝里就容易长刺。这种刺因为干燥引起的,不疼不痒,但是你指头摸到哪,它刮擦到哪里,刮过去就是一身鸡皮疙瘩。而且旅途中,很难寻到指甲钳。这种折磨人的感觉,就好似有人拿指甲一直在你耳边刮黑板,刮刮刮不停。
曾经有一次,林楚望在从天鹅堡返回慕尼黑市的火车上,遇到了四个出门旅行的中国人。稍稍聊了两句,一位女孩子便十分不好意思的问:“请问有指甲钳吗?”
若是换了别人可能不会随身带这种东西,但是林楚望是深受其害的。
将指甲钳递给女孩子后,林楚望目睹了她剪掉手指上五六个倒刺,再递给下一个人……四人都剪完后,仿佛困扰多年的便秘得到纾解,一身轻松的冲林楚望感叹道:“来旅游第六天了,每天最大的愿望就是寻到一把指甲刀。”
他们戏称林楚望为救命恩人。
自此,林楚望包包里随时都有一把指甲钳,以备不时救人之需。
蝶儿去送了泡腾片、水果和指甲钳回来之后,一脸惊异的站在林楚望身旁不走。
林楚望便笑道,“你想问什么就说吧。”
蝶儿似乎还是不能从震惊中回神,“姑娘,你怎么料到的?”
林楚望:“料到什么?”
蝶儿想了想,说:“刚刚我去送你吩咐那几样东西,被太太喝斥了一顿,说我‘不识趣’‘不懂规矩’,让我‘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情形吗?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在这里碍事儿’。”
林楚望也有点好奇,“然后呢 ?”
蝶儿道:“我刚准备将东西端走,只见那法国人眼睛一亮,忙叫我等等。太太看情形不对,也叫我站住。随后老爷就说,‘他们几人在轮船上寻指甲钳寻了好多天,好容易挨到今天到家,又找不到时机问太太要。毕竟一进门就讨着要指甲钳,还蛮奇怪的。’”
林楚望噗嗤一声笑了,又追问后续。
蝶儿接着说,“老爷说完,太太脸色就变了,满脸堆笑将我手中托盘递上去。说来也奇怪,三人当着太太的面轮番剪指甲——哪里来那么多指甲?剪完之后又给小孩儿剪,然后开心的喝起泡腾片,吃起水果来。乔老爷面上似乎也很开心,便问我这些东西都是谁吩咐的。”
林楚望忙追问,“你怎么说?”
蝶儿便说,“我跟老爷说,‘是一早太太吩咐姑娘的。姑娘见太太许久没见到老爷,心下一开心,便忘了这一茬,这才提醒我照着太太的吩咐送过来。 ’我说完后,老爷太太都乐呵呵的,现下正在楼下聊得开心呢。”
林楚望看着蝶儿,觉得自己有这么个丫鬟,真是捡到宝了。只可惜她自己也是寄人篱下,手边没有余钱,不然一定要赏蝶儿些许银圆。
——
蝶儿出去没多久,薛真真悄没声息的一溜烟钻进林楚望的房间,毫不客气的在她床尾坐下来了。
并未察觉自己是个不速之客的薛真真,单刀直入便问:“那白人女人是舅舅在外面讨的小老婆?”
“……”林楚望仰头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是的,是个葡萄牙人,那小孩儿是他们在外头生的儿子。”
“哦……”薛真真若有所悟的点点头,“那就是个庶子了,我还是头一遭见到谁家庶子是个高鼻大眼的白小子。”
林楚望:“呃……如今我们才来香港没多久,没怎么出过门。等几个月你,见得就多了。”
薛真真偏着小脑袋想了一会儿,又神神秘秘的端了脚凳,凑到林楚望跟前,说,“我觉得今天舅妈有些紧张。”
林楚望便也来劲了,“怎么觉出来的?”
薛真真压低声音道,“那套定窑的白茶具,当年统共就出了三套,从前满洲正黄旗大学士家有一套,太平天国那会儿那套给摔了。剩下两套,一套我在国民博物馆见过,还一套竟在舅妈家?这一套茶具在公共租界都能买几栋楼了,放在别人家那可是要锁起来典藏的传家宝,怎的今天就拿出来招待客人了?”
林楚望仔细回忆了一下,隐约记得初中历史老师讲过,有一套是八国联军时期劫走了,后来陈列在大英博物馆里,当然没啥可能在她姑父家。她便笑道,“是仿的。”
薛真真是别人说什么她信什么,也不深究。她恍然一般“哦”了一声,思绪飘远了良久,又回神来问,“可是仿到这种程度,也很值钱呀。”
林楚望点点头,“换几块金条没大问题。”
“所以,舅舅这个新接的姨太太,使舅妈紧张了,”薛真真又绕回了那个问题,“于是她今天又是碧螺春,又是白茶具,又是让我们跳舞的,是因为姨太太第一次上门,要给她娘俩一个下马威咯?”
“是呀。”林楚望噗嗤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