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声,一只边缘有个缺口的瓷碗盛着热腾腾的粥放在了宣韶宁面前。“老朽家中已经无别的存粮了,仅有这糙米煮的粥了,还望官人不嫌弃。”
虽然瓷碗盛得挺满,可宣韶宁看见所谓的粥基本都是水,不多的米粒已经被煮的稀烂稀烂的沉在碗底,岳云峰面前的那碗也是如此。宣韶宁回头看了一眼铁锅,里面俨然已经空了,看来所有的粥都已经在眼前这两只瓷碗之中了。
“老人家,你把所有的粥都给了我们,那你吃什么?”宣韶宁问道。
老者双手紧紧攥住勺子,咽了一口口水说道:“老朽年纪大了,吃不多,两位官人别嫌弃,这是真的是老朽家中所有的粮食了。”说到后面,老者竟然隐约带着恳求的语气了。
宣韶宁并不动手去取那双略带污渍的筷子,转而露出笑容对老者说道:“老人家,在下一路行来,所见皆是残垣断壁、荒无人烟,您是第一位见着的人家,可是因了平州太过贫瘠,人丁都已迁往别处?”
“哎,这位官人说的是……平州这些年来可以说是一日糟过一日,原先虽然穷,但我们市井小民还能种点粮食,不至于饿死,可后来,这田地也荒了,这邻里乡亲的都挨不过饥饿都逃难去了……这要是三十年前啊,哪儿能这般田地哦.......”说到伤心处,老人不禁老泪纵横。
宣韶宁虽然也有所动容,然而他却被那个敏感的时间触动了,问道:“老人家,你说三十年?三十年前如何?”
“啊.......”老人刚想开口,一眼瞥见站在宣韶宁身后的岳云峰,赶忙改口:“老了老了,糊涂了.......”说罢转身就抬手去舀锅里仅剩的汤水去了。
见此情景,岳云峰接过话茬说道:“宣校尉,不如我们喝完这点粥赶路吧。”
“好”宣韶宁站起身,并不看桌上的清粥和身边的岳云峰径直走到了马匹前,翻身上马,岳云峰见状也只能紧随其后。
继续上路的二人再无对话,宣韶宁一路上剑眉紧锁,行至近一个时辰之后,突然被眼前泥路上的车辙痕迹所吸引。梁国在每州都设置了官道,用云岗石铺路,平整而粗糙很是适合行路,而富裕的州会扩张官道至郡县道,而如平州这般贫穷的,即便是官道都是破败不堪,不少路段都已经是完全的土路了。
如今宣韶宁所走的就是土路,土路上的车辙痕迹对他来说并不陌生,这是牛车的车轱辘留下的,而且还是年久失修的牛车,因而两边的痕迹深浅不一,看来一边的车轱辘已经快到散架的边缘了。循着这车辙往前望去竟是望不到边,宣韶宁策马缓缓沿着痕迹走着走着,突然挥鞭狂奔起来。这一下可惊着了岳云峰,还没来得及喊就已经远远落在后面了,只得奋力追赶。二人你追我赶了大半个时辰,一片连着的破败帐篷开始出现在宣韶宁眼前,这一下,他更是加快了速度。
行至跟前,看得清楚了,这一片像是流民的聚居区,有人在折断柴火烹煮着;有人在弥补着已经打满补丁的衣衫;还有人在赶着牛车深深浅浅地走着......几乎所有人都是灰色的,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形容枯槁,了无生气。虽然宣韶宁衣着朴素,可置身于这群人之中已经算得上是锦衣华服了,这自然也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宣韶宁牵着马在泥泞的路上缓缓走着,打量着两边的不安的人群;而相应的,流民们也瞪大眼睛望着这位不速之客,他们的眼里除了意外,更多的是惊恐和焦虑。让宣韶宁觉得奇怪的是眼中所见的尽皆都是一些不同年龄的男子,见不到一个老弱妇孺。本来略显喧哗的周遭变得诡异的安静,而宣韶宁也是不知该如何问起,就在这时一个苦力模样的人打破了僵局。
“敢问您是何方人士?”说话的人语气小心,语音低低,很是拘谨,虽然满面尘灰、头发蓬乱、衣裳肮脏,但可以隐约看出本该是个面容清秀的男子,而且年纪尚轻,然而最为明显的是他的右脸颊黔有一个“力”字。
“这位小哥,在下是玄甲军麾下的校尉,敝姓宣,自宣城而来,可否见一见......垄长?”垄长本是梁国郡县之中最低一级的行政长官,管理一垄的乡民,然而此时此地,皆是流民早已无一垄一乡可言,可又一时想不出别的称谓,只得如此。
流民们大多不懂校尉的官衔,但听说是来自都城,不禁纷纷开始窃窃私语。
“我们这里没有垄长,只有力头,我可以带你去。”年轻男子说罢侧身让开示意宣韶宁跟来。
二人跟着年轻男子走了一阵子之后来到了一座山脚下,这座山已经被开采了只剩下一半山体了。满眼都是裸露上身的开山工,在这个时节,天空几欲飘雪,寒冷程度可想而知,耳朵里传进来的都是叮叮当当的开凿的响声。在经过这群开山工的时候,宣韶宁留意到每一个人的右脸颊都黔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