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恒衷闭着眼睛,能感觉到生命在身体里快速流失,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摸索着抬手,摸到了她的头发,摸到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凑在她耳边道:
“恒衷要说的不是这个,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闭嘴,本宫不要听……”玉烟染的声音颤了两颤。
“我说了……你别气……”
玉烟染揪起他的衣裳,紧紧揪着,忍着悲痛,“……你说。”
周恒衷嘴唇一开一阖,轻轻说了些什么,宾阳竖着耳朵想听听这个男人临死前能有什么秘密,可突然城下一阵欢呼,巨大的呼声瞬间淹没了他的听觉。
所以那些话最后只有玉烟染一个人听到了,她怀抱着周恒衷,目光望着城墙外的远天,满目惊讶,久久没能言语。
“长公主……恒衷,可以求你原谅吗?”
玉烟染全身都僵硬着,思维混乱不堪,许多陈年之事翻腾出来,一幕一幕往前倒,最后回到启盛六年的那个元宵灯会。
“不劳公子破费,不如将公子手里那盏花灯送与在下如何?”
“无妨,这盏灯已经过在下之手,哪能再送给公子?公子这般才华,当配盏好灯。”
“恒衷,原来你在这里!”
……
“阁下,我这几位朋友并非有意冒犯,请你高抬贵手。”
“他们并未得罪我,不必跟我道歉,跟他道歉就好。”
“快走,禁卫军来了!”
……
“你既然认出了我,我们也算相识,你要想帮我,首要一点就是不把我的事说出去吧?”
“我知道的,我不会对别人说我们认识,绝不会给你添麻烦,只是……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
“绝不给你添麻烦……呵,我食言了,所以……我遭报应。”周恒衷喃喃自嘲。
“别说了……”玉烟染抓着他衣裳的手直发抖。
“是我欠你一条人命,我,我早该还你……”
“没有的事。”玉烟染说不出此时心里是什么感觉,她想告诉他云泽也许没死,他不欠她人命,可他当年的那个告密的确是后来许多许多事的起因,如果不是今日知道,不是刚刚知道,玉烟染也许会气到给他一刀。
可他眼下就快死了,还是为了救她而死……这份陈年恨意她已经无法辨清该算在谁身上。
“我是故意的,长公主……”周恒衷轻笑,“我现在告诉你,你,你便不能气我恨我了……”他一激动,又吐出一大口血。
“闭嘴!”
“我是不是太狡猾了?”周恒衷不理她,自顾自絮叨,“我后悔了,真的,我不该那样伤害你,我活该……你和,那个公子都是无辜的……”
“你太狡猾了,周恒衷!”
“能原谅我吗?”周恒衷想直起身子看看她那双眼睛,但没有力气了。
玉烟染知道他想做什么,但装作不知,紧紧圈着他,默默打颤。
周恒衷的目光黯淡下去几分,轻声嘲笑,“算计果然要不得啊,就算我为你豁出命,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我不原谅你,你也不准死!”玉烟染狠狠道,“骗我这么多年,不能这么便宜你!”
“要是你早点知道,一定会亲手杀了我吧,恒衷贪生怕死,怎么敢说呢?”
“住口……住口……别说了……”玉烟染的心也像是被谁捏在手里,难受得要窒息。
“你不要怕……放开我吧。”周恒衷想推开她。
“你是故意挡这一箭的……你没想躲开,是不是?”玉烟染明明快崩溃了,但思绪却格外清明,刚刚那个瞬间,他可以拉开她,两个人都没事,但他迎了上去。
“是……没让你亲手杀我,对不起……”周恒衷费力地抬起手臂。
“……不必对不起。”玉烟染又无力又伤心,一句狠话气话谴责的话都说不出口。
“你不肯原谅我,也很好啊。如果这些年的求而不得是我告密的报应,那今日这个结局,就算是我当年执意结缘于你的报应吧,长公主,你不会忘记我了吧?”
他说完这话,张了一下眼睛,使尽力气张开双手紧紧抱了玉烟染一下,霸道决绝。
然而顷刻间,人就断了气,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是错觉,他的手臂软软垂下来,整个人从玉烟染臂弯里滑下去,最后倒在了满地血污的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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