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烟染带着云梦和静影从宫道上匆匆出来,在内宫门口遇上了准备回泰安侯府的展决。
展决瞧见她,愣了一愣,随后立刻给她行礼,动作干练规矩。
“长公主。”
展决看着那张鲜妍夺目的玉面,有点恍惚,距离他们上一次长谈,已经过去了半年多,他刻意回避她,他们竟是从那次不愉快的面谈后,再未见过。
吴征的尸骨早已入土为安,连坟头青草都换着长了一茬,他无数次回想起自己贸贸然找她时说的那些话,每一次都悔愧万分。
她十一岁那年,他当上羽林卫中郎将没多久,奉皇命亲自去皇陵将她接回来,看着她从一个无知莽撞的公主一步步走到权倾后宫的今日,他明明知道她有多不易,还向她提那么不合理又可笑的要求。
她要亲手将南明伯府送进地狱,他却要她对敌人手下留情。
她与南明伯府早已是水火不容的关系,他要她心软一次,就等于给了她的敌人一次攻击她的机会。
而她之所以如此决绝,宁可沉默地做皇上面向权贵世家的武器,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冷血残暴,只是因为想要保护他的性命和富贵。
自己是何其自私?展决每想一次,就要心疼一分,每想一次,就不敢再去见她。
他怕她对他就此失望,怕面对她不再信任亲近他的后果,怕得甚至不敢听展意如再提起她,又忍不住旁敲侧击地打听她的动向。
而他这瞻前顾后畏手畏脚见不得光的胆怯和故作冷漠却在无形中打消了有心人对他们关系的猜忌,保护了她在皇上心中懂事有分寸的形象。
何其讽刺,展决心里满是苦涩。
玉烟染见了他倒是挺高兴,朝他浅淡一笑,那笑却像芙蓉花一样柔美婉约,“大人不当值了?这是要回去?”
她许久未见展决,骤然一见才想到,上一次见面已是很久以前的事,心中有些感慨。
明明他们同在元京,甚至朝夕穿行在同一个地方,可一旦缺失了某些条件,再次相见的时候,也不过就是比陌生人更亲近一点的关系,纵然心中有点惊喜,但这喜悦也很快就能被压下去。
而且一旦被压下去,就再也提不上来了。
她朝他点点头,带着淡然的语气接了一句,“一道出宫吧。”
展决愣了愣,朝她抱了拳,推开半步让开路,请她先走。
两人一路未在说过话,玉烟染走在前面,展决有分寸地跟在她右后方不远的距离上,目光游移,但始终没有完全离开她的后脑勺。
宫里有无数眼线,看到他们一起出宫一定会有所反应,她现在权倾六宫,所说所行更是一步也错不得,他在这个时候绝对不能给他添任何乱子,一定既要表现得同往常一样,又不能被看出两人来往过密。
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对她流露出微微戒备之意,不动声色地盯着她。
玉烟染没留意身后一双眼睛里藏着无数的曲折想法,在她看来,上一次他们的谈话终结后,无论展决对她的所作所为是鄙视还是不理解都已无所谓,她愿意帮他的官路扫清障碍,是她自己的事,他理不理解,感不感谢都没什么,毕竟他来求她救吴征的时候,他们连挚友都谈不上,她根本不算伤害到他。
他就算认识到了她的心狠手辣,不想与她深交也没关系,只要他承她的情,对中间她的小动作三缄其口就够了,而展决恰是完全能做到这一点的人。
她现在满脑子想的,这个时候萧玄泽应该来了,心中有些兴奋,但又很快想起来也许玉容涵还没走,心里又默默叹气。
她突然就不受控制地想,玉容涵也是个翩翩美男子了,虽说像个冰块一样常年僵着脸,同周恒衷那样的温文尔雅截然不同,可湛王是个断袖啊,万一他忽然就对玉容涵倾心了呢?
玉烟染忽然想起玉容涵之前就一直反对湛王进她府上,宴饮的时候也一度提起湛王,现在又要邀请湛王去击鞠......她心里忽然冷飕飕的,脚下无声加快了步子。
——
刚一出宫门,她便往门外的空旷之地看去,果然一眼便望见了一架熟悉的青帷马车。
马车旁站了两个.......俊美如画气势滔天的男子。
玉烟染突然顿了步子,后头跟着的展决心事重重,步子迈得又大,险些撞上她们一行人。
展决抬头一看,认出了不远处的两位殿下,低头瞄了她一眼,以为她是担心这两人站在宫门口闲聊太过招摇,心里便有些气。
仪王也就算了,他同长公主关系一向不好,不为她着想算是情理之中,湛王与长公主的关系那么近,几乎算得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怎么也能在大庭广众下与仪王毫无顾忌地谈天,丝毫不顾及长公主的立场跟处境?
于是,他在玉烟染还没反应的时候大步走向了两人。
“长公主,展大人他......”云梦吃惊地看着,小声问玉烟染,“他这是做什么?”
玉烟染也有点诧异,对方一个别国质子,一个实权派皇子,他一个天子近臣跟过去想做什么,还嫌眼下局面不够乱?
她犹豫了一下,对云梦她们道:“你们坐旁边的马车回去吧,不必跟着了。”
云梦看见萧玄泽就犯怵,听见不用同他一路后松了一口气,领着静影欢欢喜喜走了。
玉烟染这才吸了一口气往三人那里走去。
萧玄泽、玉容涵、展决听见声响,纷纷朝她看,分别行了礼,打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