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庭栋两人的家位于塞班岛北部,靠近日军指挥部原址的一处山坳内,穿过一公里左右狭窄难行的山谷,眼前出现几十座简陋的茅屋,村子上空冒着袅袅炊烟,几个光着屁股的孩童正在村口的山岗上呼喊追跑。
“爹,您回来了!”一个流着鼻涕的小男孩冲下山岗,看见林庭栋走路的模样,立刻嚎啕大哭着往村里跑,“娘,爹的腿坏啦!”
很快,一个女人跌跌撞撞从村口一间茅屋里出来,紧走两步又停下来,抱住小男孩脑袋,嘴角抿紧,眼睛里含着泪花,紧张地看着来人。
“玉华,我没事,只是扭到了,这几位是林先生和他的手下,”林庭栋推开青背,快走几步,紧握住女人的手,“林先生是华夏人,在日本搞了一个大船队,刚到塞班来打渔。”
女人抹着眼角,笑着对林海几人说:“林先生,我家庭栋给您添麻烦了,请进屋里喝口水吧。贤良,你没大碍吧?”
“嫂子,我没事,你看我还是这么强壮呢。”李贤良也推开青背,扬扬胳膊,努力踢了下腿,脸色却愈加难看。
“好啦,大家都进去吧。”林海连忙阻止他,带头走进茅屋,屋里没有地板,仅是将泥土夯平,用细树干捆绑而成的墙壁明显四下漏风,唯一的家具是一张木板桌子和几个凳子,林海和藤井樱坐下后,就只剩下两个位置了。
“你们两个是伤员,就坐下吧,其他人站着吧。”林海说道,看了眼小提诺李奥,他摆摆手站到林海边上。
墙角有一只用铁皮桶制造的火炉,女人走过去,添了几块木柴,拎起铁皮水壶过来,往桌上仅有的几个碗内倒了小半碗开水,然后端起来走到门口把水泼掉,这样几个来回算是清洗完毕,才给倒满。
“也没有茶叶,怠慢您了。”女人羞涩地小声说道。
林海对藤井樱点点头,她从身上的包裹里拿出来一盒茶叶,弯腰递给女人:“这是一点心意,请您收下。”
“这可怎么好啊......”女人搓着手,目光求助地看向自己男人,林庭栋点点头,她这才道谢不迭收下来,立刻打开来,往每个碗里都放了些。
“这是龙井?”李贤良喝了一口,眼睛发直,“七八年没有喝到过了......”
林海是在洛杉矶买的茶叶,这次让藤井樱带过来作为上门的礼物,却没有考虑到李贤良的家乡就在浙省,这下子引起他的思乡之情,林海感觉有些尴尬也感同身受。
“小李,别多想了,现在喝到就是好事。”林庭栋连忙轻轻拍拍他肩膀,“这塞班岛,种什么都长得好,可就是没有茶叶,这帮土人,真得不过是土人而已。”说这话时,他瞟了眼小提诺李奥,对方根本听不懂中文,此时正端着碗,小心翼翼地品尝。
这时门口呼啦啦进来一大帮人,有老有小,都是华人,围着他们,关切地询问两人伤势,当听说林海的身份后,恭敬地对他表达着他们的感激。
村子里的这些人,就是目前塞班的绝大部分华人了,这片山坳,也是塞班查洛人当局给他们的唯一栖息地。
“查洛老爷们比俺们老家的地主老爷要坏得多,我们干着查洛人两倍的活,拿的钱却只有他们一半,要我说,他们还不如日本鬼子呢。”
“如果有钱的话,我早回国了,可现在这么煎熬,也看不到回家的指望了。”
几个年纪较大的华人对林海抱怨着他们的困境。
一个老年妇女抹着泪欲言又止,林海对她点点头,她呜哇一声哭了出来:“我可怜的媳妇,被他们害了,我的儿子也跳海死了,林先生,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林庭栋的女人拉着她走到门外,几个女人都跟了出去,林庭栋小声为林海说着她们的事情。之前作为日本的殖民地,湾湾有很多穷人通过劳务公司来这边打工,这个老人和儿子媳妇在十年前一起来的。日本人走后,查洛人接管过甘蔗园不久,她的媳妇就被一个查洛酋长给玷污了。性情刚烈的女人跳进甘蔗池,用自己的身体污染掉一口用了几十年的池子作为报复,而她的男人,拿起砍刀想要去拼命,结果被查洛人打成重伤,家里根本没有钱财治疗,最后爬到后山崖上跳了海,尸体都没有找到。
“那个酋长,就是他的父亲!”李贤良指着小提诺李奥恨恨说道。
小提诺李奥见所有人都眼光不善地看着自己,举起双手说道:“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并没有冒犯过你们,如果我家人有做过,那我实在抱歉,我无能为力,无法阻止他们。”
“藤井,你和他说吧。”林海起身走到门口,点了一根烟,看着那群抱头痛哭的女人,还有旁边惶然无措的孩童们,他实在不想再把这个悲惨的故事重复一遍,就让也会英文的藤井代劳,藤井抹去脸上的泪水,咬着牙和小提诺李奥说起来。
抽完烟,林海板着脸回去,小提诺李奥脸都白了,急切地和他解释道:“我真的不知道有这事发生,他们真是该死!”
“你真的这么想?”林海深深看着他,他愣了下,连连点头,林海也点点头,微笑道:“你总算还是个好人,我相信你会有好报的。”
“庭栋老兄,还有小李,你们两个好好在家里养伤,这些钱你们先收下,多买些好东西补补身体。”林海掏出一百美金放在桌上。
“林先生,这可使不得啊,我们整个村子一个月都用不了这么多钱哪。”林庭栋吓得倒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