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当第一缕阳光越过四百多米高的塔波乔山尖,投射到休息了一晚的综补一号上时,码头上负责补给的人们已经忙碌了一个多小时。
端着热腾腾的咖啡,林海走到舷板边,目光越过码头上攒动的人头,远眺着不远处白色的沙滩,以及沙滩背后绿绿葱葱的甘蔗林。
塞班,曾经在华夏非常有名。
2000年后三四年间,有超过十万名华夏工人来到这里,从事服装加工业务,另外也有相当一批人,抱着偷渡美国的心思,徘徊在这个面积还不到两百平方公里的小岛上。
再几年之后,服装业衰退,这里又成为华夏先富起来那批人的度假胜地,每年有超过两万名华夏游客前来这个名义上属于美国,但又不需要美国签证的海外自治邦。
而1950年的塞班,法律意义上仍然只是联合国授权给美国的托管地,并不属于美国国土或殖民地,这一点和关岛完全不一样。即使关岛,现在也还只是美国的殖民地,法律意义上并不是美国国土。
“该死的,你就不能小心些,不会干活就给我马上滚蛋!”码头上忽然传来责骂声,林海俯身望去,一个人正低头往木箱里捡拾满地洒落的木薯,另外一个人拿着细木棍给了他背上一下。
“对不起,走路太快绊到脚了。”捡拾木薯的人起身,给拿木棍的人连连鞠躬道歉,对方骂骂咧咧,给了他小腿上一脚,扛着木箱的他摇摇晃晃差点摔倒。
林海神情一下子凝重下来,那个拿木棍打人的是当地土著查洛人,而扛木薯的,从头发皮肤以及英语口音判断,很有可能是华夏人。
“青背,给我阻止他打人!”林海指着那两人,招呼在码头上搬运物资的青背,同时顺着甲板往下急走。
几分钟后,他赶到那处位置时,青背正死死抓着那个查洛人的手,查洛人气愤地用英语叫喊着,手中的木棍掉在地上。
“这位日本来的先生,一切都是我们的错误,请您放开他吧。”从不远处跑过来一个很像华夏人的中年人,用日语对青背很恭敬地说。
这个人说话带着浓重的湾湾腔,正准备开口的林海眉头动了下,他先用英语吼了查洛人:“闭嘴,不然我会把木薯塞进去直到你肮脏的喉咙!”
查洛人乖乖闭嘴后,林海转身用英语对后来那人说道:“你是哪里人?这是你什么人?”
“我是湾湾来的,这是我手下的工友,我们都是码头这边的工人。”中年湾湾点头哈腰道。
“他呢?”林海指着查洛人,对方虽然闭上嘴,可凶恶的眼神却不时朝远处张望,似乎在等待援兵。
“他是港口管理公司的人,是塞班本地人,有些势力的,你们还是不要得罪他,毕竟现在你们日本人在这里没有以前那么有势力了。”湾湾很诚恳地说道。
林海对他的表现还算满意,虽然不喜欢他的湾湾腔,可毕竟还是同胞,他换了中文和颜悦色道:“我不是日本人,我是华夏人,你叫什么?”
“我没听错吧,华夏人怎么可能跑到这里来?”湾湾惊呼道。
“说来话长,先说说你们吧。”
“我叫林庭栋,是宜兰人,他叫李贤良,是宁海人。”湾湾见林海不耐烦多说,知趣地介绍起自己两人的来历。
林庭栋,今年45岁,来自湾湾南部城市宜兰,35年就来到塞班,在一座日本人投资的甘蔗园里当工头,负责管理一帮劳工,其中有华人,韩国人,以及当地土著查洛人,既有雇工,也日军从各地绑来的有奴工。
而今年25岁的李贤良,是华夏浙省宁海人,43年被日本人从华夏绑架后卖到塞班做奴工,总算很巧进入林庭栋那个甘蔗园,得到他的照顾,并没有太受欺压。
45年美军的太平洋攻势快要波及北马里亚纳群岛时,日本平民开始仓皇撤离,而甘蔗园里的劳工们,则被日军逼着建筑工事,搬运物资,战斗进入白热化时,还被逼着进入阵地搬运军火和尸体。
很多华人和韩国人被打死在战场上,林庭栋两人很幸运地活到战后。
美军占领塞班后,没收了日本人的所有产业,包括甘蔗园,令人意外的是,他们把甘蔗园等很多民生产业,半卖半送地交还给当地土著,当然那些产业或土地,的确是之前日本人从土著们手中抢夺过来的。
土著老爷们拿回产业,自然要雇佣亲戚和同胞打理,因而鸡犬升天,全体土著们的地位一下子提升很高,而在日据时代,表现比他们勤劳优秀因而受到相对优待的华人和韩国人,则成为他们长期积压的不满的发泄对象。
有些华人和韩国人想尽办法回了国,留下来没有财力或者不愿回国的人就惨了,这片土地终究不是他们故国,现在几乎所有打工的场所都是土著的产业,他们一下子沦落到被欺压的下等阶层。
林庭栋两人被甘蔗园新主人解雇,只好来到码头,以卖苦力为生,自然又免不了被监工的查洛人不时欺压一番。
“林先生,您还是放了他吧,港口公司老板是查洛人的酋长,在这里很有些势力,连美国人有些时候都要和他商量着办事。”林庭栋再次提醒林海,李贤良也帮着腔,两人紧张地四下张望。
对他们的提醒林海没有在意,他脑海里此时重复着两人说过的话:日本人战败前杀了很多华夏人,现在塞班轻松的工作全被查洛人占据,幸存下来的华人生活很差,甚至有人被查洛人欺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