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欣连惊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只觉耳旁风驰电掣。她开始耳鸣,手也不听使唤,左手慌乱中紧紧抓住了扶手,模糊中听见陈诺喊了声‘靠墙别动’,便眼见着他冲上前去一掌拍亮了应急电源,一个急刹,电梯尖啸几声,才堪堪止住不动了。
应该是不上不下地悬在中间了,他心中计算着,喘了口气,手中还捏着他那卷图纸,转过身去看了一眼柳欣。
身后的人脸色煞白,双唇没了血色,一双眼睛写满惊恐,似乎是连站都站不住了。
看着没来由地心中一动,竟鬼使神差地出言安慰,“你不用怕。应该是突然断电了。”
柳欣说不出话来,她此刻耳鸣更甚,只看得见面前的人薄唇一开一合,可他说些什么却一概不知。眼中无意识地盈出泪来,她如梦初醒般松开扶手,踉踉跄跄扑进他的怀里,哭出声来。
你有没有体验过失而复得?
当高速行驶的汽车撞上水泥桥面,钢铁扭曲,跌撞为火焰,看不到,听不见,整个世界静音,鼻腔中充斥着机油和烧焦味道的时候,她的脑海中,尽是他的眼。
你是我心底的缺。
未料奇遇,五年将展未展,刚刚失重的那个瞬间,昨日重现,可这一次,你就在我身边。
柳欣实在吓得狠了。她二十多年的跌宕起伏也没这一日一夜来的精彩。这拥抱实在太熟练,过去几年,他们拥抱过无数次了,她藏在他心口,紧紧环着他的腰身,眼泪打湿了他的t恤。
他不惯于和别人这样的亲密接触。犹豫一下,还是伸手推开了她,依然冷心冷面的样子,“哭什么,只是失重而已。”
柳欣多半还是听不见的,她耳鸣得连自己的哭声都听不真切。呆呆地看着他转身去按警铃,只留给她一个冰冷的背影。
心凉了半截,她愣了半晌,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说出什么来,退了两步,又靠回电梯墙上。
后勤管理处很久都没人应答,陈诺好耐心地等待着,过了三四分钟,值班人员终于接了警报,问明地点,安抚两人不要惊慌,说救援人员马上就会出发。
应急灯昏黄昏黄,他拿出手机来,没有信号,只能又原样收回去,回头看了柳欣一眼,她不知何时已经坐了下去,头埋在膝盖上,只露出一段细细的脖颈。
柳欣跌坐在冰冷地面,无力感攫住了她,四肢也不像是自己的,皮肉完好,全身骨头却裂掉一般疼。刚醒来时也是不舒服的,但痛感却来得没这么强烈,如今一坐下来,卸了力,再想站起来,却是不能了。她抿着唇一言不发,仰起头直视着偏居一隅的光亮,光晕过眼,大片大片的乳白色从虚空中炸裂出来,挺不住了,直想倒进那轻飘飘的虚无之中,视线中却又陡然推进了一人的剪影,光线勾勒得过了分,看不清他面容,下一秒肩头被覆上带有体温的夹克衫,熟悉的味道让她错以为重回了自己的领地,站不起身来,竟然就着这姿势,直接抱上了他的腿。
他身体有些僵,却没有推开她,冷冷一笑,“很熟练啊。”
“什么?”柳欣听不懂了。
“哭哭啼啼上来拥抱,故作可怜博人同情,再这么温存两句,没几个男的逃得出你手掌心吧?”他长眉一展,眼中颇是玩味。
在陈诺眼中,这女孩子心机得厉害。
乍见之下便与他故作亲密,转过身去便又抱了另一个人,千人千面般切换笑脸,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便生了轻浮玩弄的心,温言软语要男人为她驱驰,当牛做马,争风吃醋。这样的女人,他真是见了太多。
只面前这一个,手段当真高明,就连他见惯了的,方才也不由得生了恻隐之心。
柳欣耳鸣稍退,垂首费力想了半天,才懂了他的意思。
“你是说我套路你?”她依旧挂在他身上,抬头问道。
“你真不错。”陈诺不由得感叹起面前这女孩的心理素质来,居高临下俯视着她,“这要是个道行浅的,现在该就恼羞成怒了。”
“我犯不着恼羞成怒。”柳欣气极反笑,一手轻飘飘的推开他,勉强靠在电梯墙上。她虚弱得心跳都不利索了,却还是扬起下颌气势十足地怼回去,“你少在那里自作多情了,我告诉你,我刚才之所以抱你是——”
陈诺垂首听着,好整以暇。
“因为,因为你侧脸看起来像我男朋友而已。”柳欣气急败坏得吐出了这句话,还自作聪明得加上一句,“刚才我害怕了,还以为你就是他。”
这个谎撒得真是绝无仅有,天才啊。
“好。”陈诺抬眸一笑,拿着那卷图纸在自己脑子上敲了一下,“那我要为我刚才的言论道歉。我真是错得离谱,其实这种情况科学研究统计过,两个人没有血缘关系但长得十分相似的概率为六亿分之一,身处同一个城市的概率大概在十二亿分之一,还这么凑巧得碰到了这个人的女朋友......怎么说呢,这太难得了,什么时候安排见见吧?”
柳欣瞪了他一眼,闷闷说道,“你可见不到他。”
“怎么?你男友怕见人?”
柳欣恨得就想像以前一样咬他脖颈一口,还是生生忍住了,别过头去不看他,咬牙切齿憋出这样一句话来:
“他跟你不在一个时区。”
陈诺听了唇角一勾,笑意转瞬即逝,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微笑曾经存在过,旋即便恢复了那张波澜不惊的脸。
“那真是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