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滩赴会十五年,雁过衡阳各一天,高堂老母难得见,怎不叫人泪涟涟……”
天刚蒙蒙亮,吴庸从纯白空间一出来,便听到孙老爷子在院子里念《四郎探母》开场的定场诗。
暗笑一声:这孙老头真的很别扭啊,想叫人起床不直接叫,偏要用这种方式故意把人吵醒。
“81576,你说,我不会露馅吧?”
虽然在纯白空间练习了一整夜,除开深度睡眠的两小时,一直在学习老生的唱腔,不停地调整声调和气息。临到上场时,还是有些紧张。
跟何杰那一单不太一样,在欺骗何杰父母的时候,吴庸心中总会生出愧疚。因为何杰的谎言难以长久,等到被戳破那一天,曾经的谎言极有可能让家人间的关系更加紧张。
有人说,如果一个男人无法做到不欺骗一个女人,那就骗她一辈子。
换在家人身上也是一样的。
孙明辉虽然除了白内障之外没什么大病,但因为日渐衰老,身体大不如从前。
也就是他要强脾气倔,见人呛三分,若不是有家庭医生定期来做检查,家里人多半还没发现他一天比一天虚弱。
所以,哄骗孙老爷子,吴庸没有任何内疚,反倒有一种使命感。
因为这种使命感,让他比在接第一单的时候认真了许多,也对会不会穿帮这件事情在意起来。
“孙明辉的资料掌握不足,无法得出结果。”
虽然已经有预感,但听到81576的话还是不可避免的有点小失望。
也罢,是男人就硬岗吧!
吴庸套上衣服推门而出,接着孙老爷子的念白唱起西皮慢板的调子。
“想起了当年的事好不惨然。
我好比笼中鸟有翅难展,
我好比虎离山受了孤单,
我好比南来雁失群飞散,
我好比潜水龙困在沙滩。”
孙老爷子先是一惊,继而和着吴庸一同唱下去。
“想当年沙滩会一场血战。
只杀得血成河尸骨堆山,
只杀得杨家将东逃西散,
只杀得众二郎滚下马鞍。
我被擒改名姓身脱此难,
困番邦招驸马一十五年。”
“咳咳,咳……”
孙老爷子突然没提上气,猛地咳嗽起来。吴庸急忙上前,一边轻拍他的后背,嘴上却是不饶人地说:“你这老头行不行啊!就不能服服老吗?一大把年纪,中气早没了,还想教我唱戏?”
老爷子铁青着脸,气还没喘匀,就急着分辩道:“我老了,咳咳,怎么啦?呼,一样当得起你师父!”
“是是是,你厉害,别说话,把气缓过来,再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厉害。”吴庸帮老爷子顺着气,见张叔端来一杯温开水,接过来递给孙明辉,“喏,水杯,端好了。”
孙老爷子没接,反倒是一把握住吴庸的手腕:“臭小子,你这两年又找了别人学京剧?”
“没啊,怎么?被小爷的天赋惊到了?”吴庸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心里也是美滋滋。
老爷子这反应,算不算是被自己反将一军了?
“放屁!”老爷子这一声把吴庸的小得意拍了个稀巴烂。
“你从小我就按着余派老生的路子来教,为的就是练成余派的韵味清醇。今天你这一亮嗓,避开了立音,反倒是擞音用得挺熟练的呀?你要不是找了个杨派的老师,爷爷我今儿个就把太师椅吃了!”
老爷子气得伸出食指想像孙浩小时候那样戳戳他眉心,却一指头戳在吴庸心窝,痛得他一哆嗦,差点把手里的水杯掉地上了。
这老头儿莫不是练了一阳指?
都怪昨天晚上没好好研究透孙浩的京剧录像,要不然也不会出搞错派系这么大的纰漏。
吴庸急忙放下水杯,学着孙浩的性子开口道:“老头儿,你急什么?就算我重新找了个师父又怎样?你不是一直盼着我唱京剧吗?”
“你,你……”孙老爷子气得挥手一通乱打,“叫你去找新师父!啊?一年多不回一次祖宅,放着现成的师父不要!叫你找,叫你找!”
老爷子左手扶着椅子把,右手胡乱朝吴庸的方向拍下。大概是因为生气,也不像平时分辨得准位置,三下有两下落空。少数巴掌落在吴庸身上,其实也没多少力气,总之比食指扎心好受多了。
吴庸大致理解了孙明辉的气愤,根本不是觉得杨派比余派差,这老头纯粹是在埋怨孙子太久不来看他。
之前一直绷着面皮,最多就是阴阳怪气的说些酸话。今天一时气上头,可算把之前堆攒的怨气和怒火都发出来了。
吴庸任由他打了一阵子,才出言干涉:“差不多得了啊,我这不是回来找你教了嘛。”
“先跟你说明了,我可没在外面拜师父。我自己的摇滚还不够玩儿呢,可没时间搞别的。”
“还不是我妈,过来之前非逼着我看了一堆京剧视频,说是找找戏感,你知道我是半罐水,就干脆依葫芦画瓢了。”
吴庸解释完,孙老爷子的脸色才稍微缓了点儿:“乱来!你听她一个外行人的,像话吗?”
“得了,你唱杨四郎,爷爷我将就着给你搭个戏,唱铁镜公主,咱们把第一场《坐宫》先过一遍,我好估摸下你有多少斤两。”
“你真能唱公主的戏?那可是旦角。”吴庸吃惊。
从杨四郎这个老生唱到旦角,京剧大家也难做到吧?
孙老爷子老脸一红:“啰嗦,我只是将就着搭戏,意思意思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