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待聘生怕听漏了一个字,因而专心驭马,紧紧追随着众人,有心怀疑高审行是随口说出来的,但看他说的发自肺腑,怎能匆忙间把谎编得这么周圆?
若说就此相信他吧?可母亲生自己的事情,他怎么知道的这样详细?
关键是,郭待聘此时也不觉得他是个多么坏的人。
高审行在马上飞驰,说到了焉耆叛乱,说到了郭氏父子的殉国,说到了郭孝恪死而复生的离奇经过,崔颖又是在什么情况下要赔郭孝恪儿子,他们又为何处在了欺君的境地,马王爷当时如何费尽心思想要郭孝恪复出,崔颖对此事的态度……郭孝恪最后说,如果幼子待聘能够平安降生,他便复出……
最后,刺史已是气喘吁吁,扭头看到郭待聘一边跑一边哭,便在路边将马停下了来,往路边的石头上一坐。
“老夫认为谢二嫂是个可敬的女人,敢爱敢恨的。她是西州人,孝恪兄在长安总算有个西州故人陪他说说话,将他们埋在一处墓园你也是娘同意了的!既然不便立碑,二嫂墓难道不是个表记?”
郭待聘道,“你回延州吧,昨天的话算我没说,我们恩怨一笔勾销。”
刺史叹了口气,说道,“甭说是你个孩子,老夫与孝恪兄都没什么怨呀!老夫此时此刻只有痛悔!但再痛悔也换不回孝恪兄的命了,更拉不回一段欣欣向荣的国运!你们说,老夫还有脸回延州去吗?”
李雄问,“不回延州你去哪里?”
高审行道,“去墓园看过了孝恪兄,老夫再去金殿上请辞!这个刺史不能再干了!老夫随你们去盈隆宫,向陛下、向崔颖请罪!”
李威急道,“你不做刺史怎么行?我父王知道了还不得痛责我们!姨娘常说时运都是命,你不必过份自责啊。”
高审行起身道,“老夫主意已定,九头牛也拉不回了!”
待聘不由担心,他们几个跑出盈隆宫是私做的主张、没同大人们商量。如果再拉一个延州刺史回去,影响的可就是大唐一州的政务,那么母亲知道了到底是什么态度,连郭待聘都猜不好了。
待聘一急,脱口道,“赵国公此番去黔州,便是要敦请马王爷复出为帝、主持大唐政局的,我看黔州你就不必去了。”
高审行大吃一惊,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一把拉了郭待聘的手道,“你可别骗老夫!咱可都算爷儿们,说出的话要算数!”
待聘道,“赵国公到黔州后,母亲带我去见他,我亲耳听他说这是大明宫的主张。”
高审行听了再看李雄、李壮他们,这几个连连点头,神色里满是自豪,“说不定我父王已准备着起程来长安了,你还去黔州做甚?”
“你们真没骗老夫?”
“骗你有好处么?”
高审行兴奋异常,搓着手在地下团团转,“那么老夫这个延州刺史就更不能干了——让贤!能人有的是,而老夫最该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少年们异口同声地问。
“陛下和柳皇后、樊淑妃这些人回了大明宫,对高某若大年纪还主持着一州政务总会有些体谅的,再说盈隆宫里便没多少人了,崔颖注定要留守在盈隆宫。那我便卸了刺史之职,与夫人青萍同去盈隆宫向崔颖请罪,后半生我们给她当牛做马!做个仆人!”
郭待聘斜着眼睛,不可置信地打量延州刺史,这个人可真有意思,一州刺史不想做,却要跑到盈隆宫去做仆人。
他对高审行道,“你还是先去墓园吧,问问我父亲同不同意。”
……
对于平息西域乱象这样一件迫在眉睫的大事,长安总算做出了应对——大唐誓师出兵了。
薛礼带兵走后,李治眉头渐展,臣子们看见了,都暂时长吁了一口气,接下来只须坐听西州军报也就是了。
对平叛兵力略少的问题,有人在朝会上略微表示过担心,担心万一因兵力因素使战事陷于胶着,会令事态趋向复杂。
皇帝李治显得成竹在胸,摇摇手说,“小乱尔,擒王点穴可一鼓而定!”
随即便有人说,有常胜的薛礼将军、有许监军、有滚龙金刀,西部平叛必将如风吹雪,稳操胜券。
中书令许敬宗补充说,“陛下,英国公还有个勇武的晚辈久任着西州司马哩!此人在西州人熟地熟,必要时候亦能有所作为。”
李治很有兴致地问,“朕怎么不记得此人……他是?”
英国公李士勣连忙回道,“陛下,不值一提他!只当是中书令谬赞他——那小子这些年若有些作为的话,西州何来的乱象?又何劳薛将军出马?”
李士勣连他这个干外甥的名字都不愿在李治面前提一提!
想当年,金徽皇帝上位前、还做着兵部尚书的时候,便将英国公的这个干外甥李继拽到西州去出任了州司马之职,从那时候起,李继的眼里便没有李士勣这位舅舅了。
后来金徽皇帝隐退了,李治上位,当朝的几位宰相里,褚遂良、于志宁、柳奭、韩瑗、来济都是长孙无忌的嫡系,李士勣虽然也是位列宰相,但怎么看都形单影支的。那时候,李继在西州就更不认得他这位干舅舅了,多年未往长安走动,生怕吃了英国公的挂落。
但这才几年的功夫,长孙无忌一党纷纷落马,当初的几位重臣中,只有他李士勣稳如泰山,而且还成了太子太师。估计李继都没想到会有今天,此时他即便有心来英国公府攀攀亲戚也没那个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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