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林兀自站在那里,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只看了段恒毅一眼,便不自觉地垂下了眼中带着锋芒的视线。
不是他不敢和面前之人对视,而是他切实地明白了他面前之人的这一番用意。
且现在他面前的也不仅仅是把他架到高处,令人心生恼怒的“顾清临”,更有那些侧耳细听等他给一个交代的三百同袍。
他明白“顾清临”这是在逼他表明自己的立场,更是在逼他给这些同袍们一个交代。
至于交代什么,大家同是心知肚明。
昨夜他归来后思量了几番,虽不敢苟同于大统领的做法,却也不能就此背弃。
他一人无所谓,有所谓的是这三百位随他来城南的羽林卫,可现在的他立于两难之地,左右都不好割舍。
这也是他并不打算言明的原因。
只是他原本想着此事就此揭过便罢,却没想到“顾清临”会像疯狗一样紧咬不放。
他知道“顾清临”这般急着逼他表态为何,不过是想让城南一案尽快告破,不阻碍了他晋升的道路,且一旦案情告破,便会是皆大欢喜。
只是他并不想用这些同袍对他的情义来换取信任,即使现在以他的能力,也并不见得会护住这些人无虞……
但现在这件事的取决权,并不在他手中,也并非是在大统领手中,更不是在咄咄逼人的“顾清临”手中,而是在于陛下。
若陛下计较,那么这件事最终便会有人站出来认罪,一旦认罪,他们便是被舍弃之人。
若陛下既往不咎,那么所有人等便都可云淡风轻,而“顾清临”的威胁也自然算不得什么。
可他拿不准的就是陛下的态度,且他更怕的是“顾清临”若当真在暗地里给他穿小鞋,那么这件事便不会不了了之。
让他大为光火的是“顾清临”不仅没有借着那小贼人的事情大做文章,反而是死揪着昨日之事不放。
原本他还想借此惹恼了“顾清临”就此脱身此地此事,却不曾想“顾清临”并没有接招。
“呵呵,顾主簿还当真是尽职尽责,与尔相比,本将军倒是有失职之处。在此,本将军先给顾主簿赔个不是了。”
心中思量了须臾后,沈长林便一改之前的咄咄逼人言语尖锐,反而姿态极低地先赔了不是,且拱手作揖的行径间也能看出几分他的诚意十足。
段恒毅看到沈长林这般,带着讥讽的眼中掠过一道讶异。
这与他心中所想颇有出入,但唯有一点他早就料到了。
避而不谈、企图混淆视听。这便是沈长林对待此事的解决方式。
且从这一点上也可以看出沈长林心中的纠结,但他并非是好打发之人,又岂会因沈长林这几句话便让此事不了而之?
他沈长林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站着未动,且生生受了沈长林这一礼的段恒毅看着他不语,在众多羽林卫的目光都隐晦地看过来时,他才哼笑一声旋即缓缓开口。
“呵呵,沈校尉这个礼某怕是受之有愧啊!你我虽职责不同,但到底都是陛下的臣子,若说有愧,合也该是尔愧对陛下,而非是某。”
段恒毅这话音儿一落,便见到方才还垂眸一脸沉思的沈长林看过来的凌厉一眼。
看到沈长林这般“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段恒毅有些得意地笑了一下。
即使他心怀不满又如何?即使自己明确地告诉他这份歉疚之情赔错了人、偏自己受了这一礼又如何?
他沈半个不字吗?
他就是要逼迫沈长林给一个明确的态度,而不是这般暧昧不清和稀泥又有何错?
他沈长林玩忽职守愧对的本就不是他段恒毅,也并非是背后使绊子的聂海阁,更不是自蒙双眼只权衡谋算的轩帝,而是这天下间万千总角之年的丫头和小子!
那一具具自淤泥沉沙下挖掘出来的骸骨,像是梦魇一般萦绕在心,让他更加不敢随便回想的是那夜所见到的场景。
若此事不能彻底查明,他不敢想还将有多少人,被逼走上像活物一样被贩卖的路,他更不敢想这滔滔的江流中,又沉了多少的尸骨和冤魂!
从前他只道敌人践踏的铁蹄和刀剑最为骇人,却从未曾想罪令人惊惧的却是人之恶性。
容貌何罪之有?
有罪的是那些略卖人的恶徒、和置礼法于不顾明目张胆买人的宵小,他沈长林为何会如此糊涂!
若说顾清临之前有意激怒沈长林,是在为此事做铺垫,那么他此言此行,便是把这件事挑明了。
“呵呵,顾主簿高见,如此说来本将军该去陛下那里负荆请罪才是。”
沈长林一改方才的谨小慎微,神色间也带上了几分嘲讽,双目也不再躲躲闪闪,而是直接看向了段恒毅。
“此事原委大统领已经上报给了陛下,怎么?难道此事陛下并未告知顾主簿吗?”
沈长林说完这句话便不再言语,反而一副笑吟吟等着看好戏的模样看着段恒毅。
他的言外之意便是,此事不管轻重与否,都已经上报到了陛下那里,若陛下不追究,那么他“顾清临”自是也不该揪着不放。
且谁人都知天方露白“顾清临”便离开城南时辰便又返程,这个中缘由他虽未说明,但架不住旁人胡乱猜测。
更加深了一层的含义便是,眼见着“顾清临”很有可能已经失宠于陛下,那么这略卖一案的主办人也不见得就一定是他“顾清临”。
且不过刚查了一天就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