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课显得要沉闷多了,昏昏欲睡的学生越来越多,现在已经快十月份了,秋日的江南,正是温暖宜人的时节,秋风惹人醉,自然也是招人睡的。
朱训导也是偷懒给自己放了假,让大家自做文章,若有不解之处,可以提出问题,李沐看到大家都准备梦会神女,自己就拿起书本,问起朱训导一些经文集注上的难解之处。
八股文分为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个部分,所以称为八股文,这东西除了破题以外,中心思想决不允许自由发挥,对错都按照朱熹的注释来解释,这些基本的方法,李沐早就跟杨涟学习过了。
但是这只是八股文的第一步,李沐好就好在有杨涟这个文采飞扬的大学者在家里给他当私人老师,水平自然是比起普通生员依赖自我揣度的效率更高,加上自己的舅舅范景文给了自己他中式的时候的程文,也是收获不小。
程文这东西,也是有时效性的,说简单点叫潮流,比如现在的士子,若是还去写洪武永乐朝的文章,肯定不为考官所喜,落后于时代了嘛。其实丁仕美的文章也算得上有些落伍,毕竟嘉靖年间距今也有五十年了,哪有能保持五十年不变的潮流。
但是范景文中进士才十几年,文章还是有借鉴性的,当然最新的时文李大公子也是有读过的,文风并没有太明显的变化。
兴许是觉得罚了李沐二十两,也许是难得碰见一个还愿意学习的学生,朱训导倒是没有嫌弃李沐多嘴,只要有什么不解的地方,朱训导也都一一解答了,从这里来看,这位训导大人的进士还是有真本事的。
但是论起破题和承题,对于同样的题目,这位训导和杨涟所破就完全不同,杨涟破题起承转合,洋洋洒洒,也就是朱子集注束缚了他的发挥空间,否则就杨大人的性格,肯定是要把考官连带着骂一遍的。
但是朱训导的破题就无一不是中规中矩之作,破题承题之后,起讲就开始老老实实歌颂朝廷,歌颂江山如画,总之好像写了很多,但是一句有用的没有。
李沐知道,这样的文章,其实比起杨涟的文章更容易取中,从教导学生中举的角度来说,朱训导无疑更胜一筹,虽然文章空洞无物,旁证各种史书也是点到即止,但是奈何世道如此,不得不服。
下午的课等于是李大公子的私课,其他的同学几乎看都没看朱训导一眼,默默的等着放学的钟声想起,只是门外铜钟的钟声一响,满场生员一下子恢复了活力,呼朋唤友,开始了继续丰富多彩的夜生活去了。
李沐自然是要去交罚款的,到了朱训导的办公室里,李沐才知道这位训导名叫朱大典,万历年间的进士,确是做过福建参政的。
朱大典胖胖的身子一坐下,就笑着看着李沐,不觉开口道:“怎么,开学第一日就罚你的钱,不服气吗?”
“是的。”福建参政也许是个吓死人的名头,但在李沐眼里还当不得什么正经菜式,只是淡淡答道,又拱手道:“学生尝学圣人道,不知者无罪,这个罚,学生不认。”
“圣人道?”朱大典竟然嗤笑一声,又正色道:“怎么前方杀敌盈野的李战神,也笃行圣人之道?”
“哦?”李沐这回是有些吃惊了,朱大典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居然还敢这般嚣张,真是在家赋闲闲傻了吗,不知道东南经略是何等威名显赫的高官?
“李大人。”朱大典道破李沐身份,却也没有站起来:“我是你的师长,无论你身为多高的地位,这个关系,你是逃不掉的。”
礼法纲常,天地君亲师,都是大如天的,李沐做了朱大典的学生,无论老师品行如何,都不可能随随便便对他做什么悖逆之举,否则会被视为整个纲常社会的阶级敌人,遭到群起而攻之。
“李柱国在辽东,征战数载,子曰,国虽大,好战必亡。李柱国结交朝鲜,左传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桩桩件件,都非圣人之道,现在李大人可否告诉我,圣人之道,可立国,还是可齐家邪?”
“这。。。”李沐第一次被问住了。
朱大典看着李沐愣怔,不觉笑道:“世间本无圣人道,圣人本也非圣人,不过庸人一厢情愿而已,李大人,你还年轻,就已经位居高位,定是国家未来肱骨之才,我自作主张,把这句话卖给你,不贵,二十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