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江开往s市的火车上。
王洗浮没见过世面,以前听那个常年哮喘,卧在病床上的娘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有高楼,有大厦,有磁悬浮列车,有从屏幕看见人的手机,有能飞天的无人机,那个时候啊,王洗浮还小,根本听不懂娘在说什么,就以为是病入膏肓说了胡话,不过当他第一次看见拖拉机像一只洪水猛兽开进村子里,才琢磨,外面的世界真的很精彩?
坐井观天,大抵说的就是这这种人。
习惯了上山下河,逮狍子,抓泥鳅,也被夜里传来的虎啸吓到尿裤子,可不管怎么样,这个长白山的野犊子,总算出来了。
也有村里人介绍去外面‘挣大钱’,管吃管住,有女人有房子有票子,可娘都给拦了下来,在王洗浮还只有15岁的时候,他问为什么,娘没有说话,只是取了三支香,硬摁着王洗浮的头,面对老爷,老太爷的黑白照片和一小拢的佛龛,磕了十个响头,起来的时候王洗浮头上鼓了个青紫的大包,渗着血迹。
王洗浮当着祖宗的面,发誓,决不能昧了良心,作奸犯科。
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句话总被人们曲解。
何谓刁?
狡猾,无赖。
但这并不代表吃惯了米粥,喝惯了乘槎河水的王家屯村民,就真的不讲理!就是真的恶!
人们亘古以来的秉性,在他们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他们可以对你惺惺相惜,两眼泪千行,但你别为了扑杀山上的东北虎,背后捅人刀子。
他们可以为了你在刮烟炮的风雪天,宰一只许久舍不得吃的鸡,可你别临走的时候偷摸顺走人家吃饭用的家伙事。
王洗浮的性子就像是王家屯的村民,认死理。
许是老天爷真不长眼,好人不长命,坏人遗千年,王洗浮那个嫁到牡丹江的姐,在他坐拖拉机出山的时候,死在了医院。
他连最后一眼也没见到。
至于为什么要出来?这是王洗浮他娘逼的。
离开王家屯之前,他娘找了村里算红白的地仙,讨个彩头。
为此,他娘把藏在枕头下多年的玉佩,给了出去,王洗浮也看不出个名堂,就是觉的这东西似有凤鸣在耳,就给以为是一档子神鬼莫测的变戏法,忽略过去。
看地仙谓之陆地悠闲之仙,会些堪舆之法,只给出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夫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
王洗浮他娘追问,定是要讨一个说法。
这看地仙实在没办法,收了人的玉佩,虽然看不出个成色,但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才解释道:“你儿子这趟出门,一定回不来。”
俗人俗语,在农村的意思,就是你儿子十有八九是要死在外面。
不过这看地仙见王洗浮他娘眉宇低沉,转而又说道,“若要你儿子回来,家里一定要死个人,一命换一命,你们家没吃亏!”
王洗浮他娘不明白什么意思,什么叫一命换一命?
“你知道你儿子这次出去是干什么吗?”
“打工挣钱,还能干啥?”
看地仙摇头,索性给这妇人掰扯清楚,免得十里八乡砸了招牌,解释道:“我给你讲个故事,春秋时期,吴国有一个刺客叫专诸,他刺杀了吴国的吴王僚,而他的天象和你儿子现在一模一样,我虽是一介看地仙,帮人看看阴宅,做做风水,可这大吉大凶的天象我也知晓一二,这头顶乃是彗星袭月,你儿子这趟出门是为了杀人,而且还杀的不是一般人,所谓杀人偿命,你自己说,他能回得来么?”
王洗浮他娘幡然醒悟,半晌不言语。
拉着他就朝家里奔。
王洗浮在旁边听的云里雾里,不明所以。不就出门打工挣钱?怎么还给杀人干上了?而且还得家里死个人?王洗浮当场就想跳脚骂娘,狗犊子挣钱也不积点口德!不怕下辈子遭报应!
不过他娘在低下使劲掐他,王洗浮这才忍住。
第二天,他姐就死了,只是这事,是他到了牡丹江,才知道的。
剩下的事情,无非就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日子虽然清贫,好歹有个盼头。
啥盼头?
等他姐夫死了,好名正言顺的接过‘老二烧烤’,不过,许是得等个小半辈子。
可世事无常,王洗浮也不知道是脑子哪根筋搭错了,一刀捅进那逼崽子的大腿根,见血的那一刻,王洗浮一点也不害怕,反而有一种书上写的‘直抒胸臆’的感觉。
钱胖子临关门之前,塞给王洗浮8000块钱,没有更多的话,只有一个字。
“滚。”
王洗浮背着铺盖卷,拖着蛇皮袋子离开生活了5年的‘老二烧烤’时,没有一点留恋。
“到了大城市,别随地吐痰,那可是要罚钱的!”
这是钱胖子实在担心这个‘小舅子’,老远喊出的最后一句话。
没有惺惺相惜,王洗浮连头也没回。
迷瞪了半拉钟的王洗浮,悠悠醒来,第一时间就是先摸摸缝在裤衩里的8000块和银行卡,发现东西健在,才打了个哈欠,看着窗外夜幕里的世界,不停的倒退,场景换了一个又一个,斜靠在火车最靠里的座位,周围是连下脚都欠奉的地方,坐也坐不好,睡也睡不好,犄角疙瘩,全是不知名的酸臭和廉价方便面的混合味,作呕倒不至于,就是难受。
牡丹江开往s市的火车,途径数个中转,晃晃悠悠,到达目的地,足足要36个小时之多。
对于没出过远门,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