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显得消瘦憔悴。北上大半年的风刀霜剑。生死杀戮,都给每名战士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可每个人都还是甲胄完全,兵刃在手,腰背挺得笔直,似乎只要随时一声号令,他们仍然能向着面前敌人的军阵,呼啸冲突而去!
几十名冒万死而来。接应自家弟兄撤退的精锐战士们。在终于看到这些孤军在北,死战到最后的弟兄们的身影,同样也觉得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近百战士,就在这风雪之中,悬崖绝壁之下,女真大军之侧,一时凝固。
有如一尊尊雕塑。
岳飞终于反应了过来,毕竟作为一军主将。最不能为情绪所左右。他下意识的整整自己身上披风,大步迎上去。先朝郭蓉平胸行了个礼。没想到郭蓉也干脆的右手抬起,还了一个军中礼节。
“那家伙呢?”
岳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郭家娘子口中的那家伙,除了萧燕王还能有谁?
“燕王应在汴梁,我等定然将娘子平安接出。送到燕王身边。娘子这一路辛苦了。”
郭蓉冷冷道:“那家伙还在汴梁做什么?那么多弟兄为他死在这儿。还不上来给他们报仇?至于我,是不会回汴梁的。到时候反攻应州,我还派得上用场…………回去就遣人告诉那家伙一句,要是还不上来,他也不必来了,反正我是不会见他的!”
郭蓉这番话,让岳飞又是一怔,怎么也不好接。而且也不必去接。军中事物,大军如何进退,燕王行踪如何。不必向郭蓉交代。不过对于郭蓉能率领儿郎在应州死战到底,最后还要与城同殉,岳飞也自有一份敬意。当下也就是淡淡一笑,就算过去了。
突然间岳飞眼神又是一热,轻声低呼:“汤四哥!”
郭蓉身后,缓缓转过形容木讷的汤怀,他嘴角扯扯,就算是对岳飞笑了,默不作声的对岳飞行了一个军礼。
岳飞大步上前,一把抓住汤怀胳膊,上下仔细打量。最后目光落在汤怀右手之上,食中两指,捆着厚厚的布条。
应州一场血战,汤怀操强弓而发近二百箭,虽有扳指,还是勒伤了指骨。就算将养回来,只怕也再无此前那无双无对的神射了。应州战后已经这么些时日,手指还这样重重叠叠的包裹着,岳飞如何不知道这伤势有多重。抓着汤怀的手忍不住都有些颤抖了。
汤怀将手扯了回去藏在身后,一指应州城塞方向:“…………俺没什么打紧的,这里却死了好多弟兄。”
岳飞默然点头。两军之间,立尸之地,汤怀能活出来,已经是幸运了。还有那么多军中的好儿郎埋骨在此!重要的是不要负了这些好儿郎的性命,重要的是将这些已然尽责苦战的弟兄们平安接出去!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这些从龙首寨上下来的军将士卒,这些人都默然的迎着岳飞的目光。身形如山,兵刃森寒。哪里像一支穷塞绝域,身陷敌人重围之中的败残之军?
在这一刻,岳飞就恍然明白。这支神武常胜军,只要不是天崩地陷,只要不是死光了最后一个人,就再也打不垮,摧不破!
田穹出身貂帽都嫡系,身份也在来援战士中最高,就是这一支小队副手的地位。这个时候忍不住上前低声提醒了一句:“将主,是不是赶紧行事?再耽搁下去,天都要亮了。万一大雪停了,更是麻烦。”
岳飞冷然一笑:“只怕没有接着俺们的弟兄,现在既然接着,还怕冲不出鞑子这个鸟营么?那俺真是白叫了岳无敌这个名号!”
自从身为大军统帅,岳飞就强自收敛住的天生猛将锐气,这个时候,在孤军深悬敌后,在冰雪大风之中,在即将最需要表现出他勇武的时候,终于再不掩饰,勃然而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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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龙首寨后山悬崖绝壁外里许地,银术可还是毫不马虎的设下了两座大营。每个营中都有一个谋克精兵。其中一个更大一些的营寨还设有马厂。每夜军中总巡,也都歇宿在此。后路巡哨,从昼至夜,从未断绝。就是为了防备龙首寨上那些残兵会攀藤附葛而下,偷偷潜出包围圈。
就算是有极端的天气如今夜这般的大风雪,后路营中设立的马厂,也集中了全军抽调出来的最为雄骏善走的战马。龙首寨残兵没马步行。在雪中也走不了多远,营中追兵翻身上马,不要多久就能追及。
按照这个布置,的确已经是密不透风的级别了。
今夜军中总巡斛律,在恭送银术可返回去休息之后,强撑着回到这里,几乎是倒头就呼呼大睡,几名亲卫也和他挤在一个帐中,睡得昏天黑地的。
眼看得要到下半夜了。斛律突然悚然而惊,从黑甜乡中醒来。只听见帐中那几名亲卫的磨牙声呼噜声放屁声此起彼伏,帐中的骚臭气味,以斛律这等粗汉都有些消受不起。
侧耳听听帐外风雪声,似乎已经比上半夜小了不少。
斛律摇摇昏沉沉渴睡的脑袋,步出帐外。虽然银术可让他们今夜好生休息。不过天色未明。银术可就要亲自来巡营。到时候迎接不到,虽然是银术可心腹爱将,这劈头盖脸的马鞭也少不了挨几下。
军中为将,就是这么辛苦,时时刻刻都要口到眼到脚到,不是到时候拼命上前厮杀就够了的。
斛律走到帐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