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气温下降,飘落的雪花很快就在地上凝结成了冰。
撤回应州城内军马中的大车,沉重的木制车轮碾动冰雪,发出轻微的破裂声音还有咯吱咯吱的踏雪声,在寂静的午夜里显得格外分明。
孟暖的几十名心腹,与来援军马交错混杂在一处。来援军马约有百数,其中一半已然进入甲字堡作为换防军马,其余半数都是用作遮护警戒的骑士。看到孟暖心腹一副苦战之后的疲惫模样,虽然回返城塞的道路并不算长,可不少骑士为了表示善意,还热情的将自己坐骑让了出来,让他们省省脚力。
外间女真军马迫城,北面还有完颜希尹带来的援军加入。女真军白日那一次扑城所显露出来的强悍凶猛也足够震慑人心。城中守军,哪怕是神武常胜军出身的军将,多少也有些心中不托底。知道就算是等到南面自家大队援军上来,还不知道要经过多么漫长艰苦的战斗。
原来所担心的,就是城中军心不稳,新附之军不说他们是不是会献城出降了,单单战斗意志就大可让人怀疑。其中尤其以孟暖所部最为让人担忧。
白天孟暖连同所部在甲字堡的表现,顿时就让守军军将喜出望外。上下如此一心,新附之军如此肯战,何愁军心不稳,何愁应州不保?借着冬日天时,应州城险固的地利,何愁不能等到韩岳二位将主甚而萧言亲自率领大军前来解围?
不管从安抚孟暖所部苦战的角度而言,还是进一步稳固城中新附之军的角度来说。郭蓉所领这些嫡系心腹军将甲士向孟暖他们热切的表达善意。就是一件再正常也不过的事情了。
孟暖与倪杰并辔而行。有一搭无一搭的说着什么不相干的话。在他们前面就是三四辆大车组成的车队。大车上面放着孟暖所部换防后携出来的行李,伤号就躺在行李上,双脚悬空随着大车行进一晃一晃。还有一名伤号不知道在哼着什么俚曲,被夜里呼啸的寒风掩盖,也听得并不甚分明。
城墙上火光投射过来,在雪地上映照出长长短短的影子。山影憧憧,在夜色里显得分外的沉肃酷烈。
朔风雪夜。坚城强敌。侧身其间,意气素霓,方是男儿。汴京风月中终老户下,蝇营狗苟,岂不屈了七尺须眉一生?
倪杰忽然心有所感,对孟暖笑道:“说起来,还得感谢你老孟将这里经营得不错。俺们现在才有这么坚实一个凭仗。这一仗打完,只怕俺也舍不得离开此间了。不吹着这刀子戳在脸上也似的寒风,反而觉得少了什么。战乱之后。此间土地多得,看起来也肥。到时候寻个百十顷地,招十几家徒附。闲时射猎,战时守边。侥幸不死便寻袍泽桑麻之下吃酒,岂不也是人生乐事?才是男儿该过的日子!老孟,你还留在此间不留。到时候做个邻居如何?都是死守过应州的。俺拿你当生死弟兄看。”
孟暖淡淡一笑,轻声道:“说那么长远做甚,兵凶战危,下一刻怎知道谁死谁活…………快进城了。熬过这一夜再说罢。”
倪杰哈哈一笑,也不再多说什么。此刻应州城塞南门,就在这一队人马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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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州城塞既负坚城险塞之名,城门处也就不一般。
整个城塞,只是开了两门。南门一处,西门一处。而西门在临敌之际就已经堵塞,现在只留下南面这唯一一个进出通道。
但凡城门。既是守城战的弱点,又是守城战的强点。所谓弱点,自然这里就是敌人的攻击重心之所在。控制城门便可以让后续军马相当方面的大量涌入。所谓强点,就是城门就是守方的反击通道,时机恰当的出击,向来是守城战的有力手段。
应州城塞在这正南面,从城墙上凸出一块相当大的马面,城门就开在侧面,处于两面城墙火力的夹击之下。在城门内还筑起了一道内墙。在敌人突破城门之后也不得迅速发展,还处于守方各种弓弩守具的打击范围之内。
本身城门为厚实的硬木所制,每日还要浇水涂湿泥,防止被敌人纵火焚烧。在城门内还有一道可以放下的铁条栅栏,这个时代想铸造全铁厚重的栅栏实在太难,孟暖也没这么多的资源,这栅栏就是一些铁条拼凑起来的,起的也无非就是稍稍阻挡延缓一下敌人突破的作用。千斤闸之类的玩意儿,只有汴梁等不惜工本建设起来的大城才有,而且经过几十年不用,谁知道还派不派得上用场。
不过在云内这个地方,对上缺乏攻具还有攻城经验的女真军马,如此城塞,真可称得上金汤之固!
此刻在南门处,守将早已发现倪杰孟暖他们带队回返。早早就招呼军士们将城门打开,将栅栏拉起。又多点起了一些火把,照亮路途。远远看见这一队人马逶迤就要入城,笑着就在城墙上招呼:“老孟,今日一战辛苦!厮杀得恁般厉害,俺们在此间也看得爽利!早些入城罢,鞑子围城,酒池肉林是谈不上了。大桶的酱,才出笼的炊饼,卤好的驴肉管饱!睡觉的下处也安顿好了,还是原来你们屯驻的老地方,稻草全换了新的,要擦洗的也准备好了热汤,吃饱喝足舒舒服服睡他娘!鞑子再来,都是俺们去打发!”
城墙上守将招呼得热情,孟暖也抬头寒暄了两声。他的麾下也没有什么兴奋的表现。只是闷着头朝敞开的城门走进去。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