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绣寻了棵大树,吃力地靠着它坐下,正准备运功疗伤,忽然听见一阵马蹄声飞速逼近。她用尽仅剩的一点力气飞身上树,将自己藏在浓密的叶子里。
湖边弥漫着雾气,白衣墨发翩然如谪仙,即使脸上戴着一张骇人的鬼面具,仍是让人觉得面具下的脸一定俊美非凡。
是少主!音绣喜出望外,灵巧地跳下树,身心的疲惫瞬间消失无踪。
骏马在她面前急急停下,马背上的男子逆着月光,偏头望着自己,月光洒在他刀刻般的下巴线条上,犹如天神降临一般。
“少主,音绣幸不辱命。”音绣的双眼亮晶晶的,她虔诚地将皇城的防卫图双手奉上。
面前的人却对如此重要之物视若不见,声音冰冷如千年寒潭,“白蘅呢?”就算隐藏得再好,尾音里的那一丝颤抖还是泄露了他心底汹涌澎湃的情绪。
音绣这才想起独自对敌的白蘅,只觉得浑身无力,几乎要跌坐在地上,“我们中了‘软骨散’的毒,她掩护我先走,我——”
“我让你跟着她是护她周全,可你呢!”
头顶传来一声无情的厉喝,音绣被云楼在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可怕气劲震开,双腿一软,瘫在地上,她想到白蘅此刻只怕凶多吉少,一颗颗晶莹的泪珠落了下来,“我没有办法……我身上有皇城的防卫图……”老阁主说了,那边的人一定要图纸,若拿不回,受罚的肯定是少主。
云楼冷冷看她一眼,更加用力地抽打马鞭,马儿吃痛,转眼间跑出十几米远。
待到绛玉和刀澜等人赶到,见到哭得心力憔悴的音绣,大惊失色。绛玉连忙下马将她扶起,“你怎么在这里,少主不是来寻你了吗?他人呢?”
音绣嗓子都哭哑了:“少主不是来找我的,他是……他是……”而且在刚才,音绣分明感觉到了少主凛冽的杀意。终究是因为体力和精力消耗太多,她晕倒在了绛玉怀里。
一旁的刀澜见状,说道:“你先送音绣妹子回去疗伤,我带人去追少主。”
绛玉点了点头,将音绣抱上马背,调头往回赶。
御龙山庄别院,隔着十米外的高墙都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待走进去一看,方让人知道什么是人间炼狱。
成片的血水淌满了地面,已经死去多时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着,庭院里的花木都无精打采地焉着头。
静,一片死静。静得仿佛连自己的心脏也停止了跳动。
云楼低着头,稀碎的墨发垂了下来,遮住了他眼底的波涛。他仔细地辨认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每辨认一具,心里既庆幸这不是她,下一秒,心脏却被更深更冷的绝望所笼罩。
当时的情况是怎么样的?她是怎么一个人孤军奋战的?她还……活着吗?
渐渐地,云楼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类似怨恨的感情。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为什么总是要逞英雄?能不能不要总是做出这副舍己为人的伟大样子!安县人的死活跟你有什么关系!皇城防卫图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拿不到就拿不到,值得你冒险吗?
不要……总是不把你自己的生命当回事啊……
直到查看完了院子里的所有人,也没有发现她的身影。云楼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左侧厢房的门还开着,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怅然若失地向它走去。等到离屋子只有几步之遥,耳边传来了低低的呜咽声,由于哭泣的人压抑着哭声,所以听起来断断续续的。
房间的角落里,白蘅靠着墙角蜷缩着身体,把整个脸埋在手臂里。
血,她身上到处都是血,衣袖都是湿漉漉的,不知道是泪水还是血水。她突然觉得很害怕,是一切都结束后,蓦然意识到自己杀完这么多人的恐惧。
因为重生,她相信因果轮回的存在。上辈子她与人为善,爱护百姓,为国而死,换来这一世重生;可这辈子,她注定走上一条杀戮不休的道路,那她大概会下地狱吧?
难道就因为杀的是北羌人,那她的双手就不会沾上鲜血吗?多可笑啊,她既想要家国无忧又想要仁义道德,这世上哪有这么两全其美的事。上辈子安稳无忧的后宫生活,是因为在看不见的角落里,有无数的人在为大夏王朝前仆后继地送死。
居高位者,食民之禄,担民之优,忠民之事。那她白蘅呢?为这个国家做过什么呢?什么都没有,除了享受着民众的赋税和拥护,她什么也没有做。她是皇后,无德无能的皇后。
一双有力的手臂将那颤抖的身子拥入冰冷的怀抱。
“什么人?”白蘅瞬间如惊弓之鸟一般,慌乱地挣扎。奈何那双手将自己的身体牢牢的禁锢住,怎样也逃离不了,“快放开我!”
“没事了,没事了……”那人将下巴抵在自己的头顶,像哄小孩一样温柔地拍着自己的后背。
“云楼,你发什么疯!”听出了来人的声音,白蘅奋力一把将他推开,一双挠人的眼睛愤怒地瞪着他,又气又羞,雪白的脸颊上染上了红霞。
云楼也不回答,只是静静地望着白蘅,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白蘅本想跟他打一架的,但想了想觉得还是打不过,气得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了好一会儿,又折了回来,恶狠狠地对他凶道:“神机营的人马上就要来了,我警告你,你现在还是刺杀勤王的逃犯。”
云楼凤眸亮了亮,嘴角一勾:“你这……是在关心我?”
“随便你,反正到时候别连累我。”白蘅美目似嗔非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