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布商实在古怪!在库房上,还搭座阁楼,不知道是为了看风景,还是藏宝贝,也不怕费事!”一个圆圆俏脸、眼睛大大、脸上也同样泛着精明的女孩子,一边小心翼翼地踏着窄梯,一边喃喃抱怨着。
“俄说云萍,你悠着点,差点踩着我脑壳了!别再滚下来砸着后边滴。这一滚,跟头把式就直接去一层咧!”紧跟在后边的定平大声嚷道。
“谁让你跟得那么紧啦,跟屁虫!”圆脸的云萍不假辞色。
“都别闹了,好好走路。”已经快上到楼梯尽头的景平,回头冲着下边嘱咐道。
先到阁楼上的晏平,一边和妹妹青萍站在楼梯尽头的入口上方,分别搭手拉上后边的男女各人。一边嘴里解答着云萍的疑问:
“说来有趣,这里原来的房主是位前清进士,三原本地人,少年登科,多年在京为官,因不耐党争倾轧,中年就告病致仕,回乡后经商先入布行,再延展经营马帮镖局,到后来又开钱庄票号,家业不断做大,祖孙六代下来多有集聚。
“此人家学渊源,一生喜研堪舆和七政之术,传说是为了平衡此宅的格局瑕疵,消去身宅一体的病灶,以求旺丁旺财,因此就在和家宅相邻的这处染坊产业中,利用西北乾位起了这个县城内最高的屋顶和阁楼。除用来白日观景和入夜观星之外,心中所图是为了能够统领周边的地理形势,使阴阳双宅的因应配合相得益彰。如此,将乾金之位弄成至高至旺,就可以贵气通天,也能够牢牢把控住从楼下库房大门方位进出的财源气脉。凡此种种,总之,在其精心调理之下所得的格局,可以保他一家祖孙六代共一百二十年的富贵荣华、人丁兴旺。”(作者注:堪舆,中国传统阴阳风水术,分为看家居的阳宅,和看墓地的阴宅。七政,全称七政四余,中国传统观星占卜术。)
众人上到阁楼,触目所及,都觉得神气一清。
阁楼所在虽然空间不大,容纳二三十人却也丝毫不觉局促。硬木梁柱支撑之下,四维都是镶嵌厚玻璃的落地格栅明窗,连天顶也是玻璃明瓦,整体如同小巧别致的水晶宫一般。阁楼平常无人时,在内侧沿墙厚帘深垂,天顶也有篷布可以收放,所以无论昼夜寒暑,在外边的院子里远远仰望,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阁内会是这般地玲珑剔透、别有洞天。
此刻,层帘尽卷之下,八方通透。放眼四望,漫天风雪,一片银白覆盖之下,屋瓦层叠,房脊远接,古城全貌尽在眼底。
阁楼四壁所用的玻璃应该十分厚重,但透光极好,视物也不变形,隔音保温效果俱佳,想来定然价值不菲。四周墙角错落放置有低矮的长短方几和小巧的博古饰架,器具布设大巧无工、造型纹理古拙至简。
阁楼正中的四根原木梁柱所围合之处是一方约五寸高的矮榻,当心一方外形厚重、仿先汉画像砖饰纹精工雕刻的清涧石板,石板当中镶嵌着圆形的暗红陶泥火塘。想必因为此处是瞭望观星所在,所以用这一方一圆来应和天圆地方之意。
火塘此刻正透着红旺的光热,石板上正温着几坛稠酒,旁边一摞小酒碗,另有多碟用来佐酒的干果肉脯之类,此刻室内已满是淡淡的米酒清香。
火塘周边的方榻上备有蒲团,一圈正好十席。
众人一见此景,全身顿生暖意。
如此的高旷所在,四野景物通透,劲风飞白间,一缕幽魂宛然已融入阁外无处不在的冰精雪魄,而这红尘肉身却依然流连于斗室内这古雅恬淡的暖阳之中。个中难言之妙,令人不醉而醉。
“晏平啊,从小在一起,这么多年都没发现,你竟然是如此的雅人哪!”景平脸上的严肃端正不翼而飞,嘴已经合不上,眼珠也已经被周围的一切远远地勾去。其他一众人等也都与此模样相去不远,站在原地东张西望。
晏平与青萍兄妹对视一笑,晏平开口:
“自己人就不要客套了!大家都坐吧。我只是借花献佛,要谢你们就回去之后去谢信堂的叔伯们,还有别忘了还要多谢冤大头的金主严锡龙标统吧。
“对了,忘记说了,此处的名字叫做玲珑阁,怎么样,算是名副其实吧?
“今天能有幸和各位在此一聚,登高观战,是因为这处房宅的一百二十年好运刚好走完了,房主的后代正在变卖家业转行经营,举家背井想要离乡出洋发展。如今,染坊已经是入在信堂的账上了。只是信堂刚刚接手此处不久,还没来得及遣人手过来打理经营。我和青萍来这里一看,觉得此番用来办事倒是不错,于是就插了这个空子,厚着脸皮求人家信堂给打了个对折再对折,便宜借来用用啰。
“当然,这几日的租金和今明两天的吃喝开销,金额虽然不大,还请几位女将费心从公帑上给平账啰。先谢过了!
“哦,后边咱们还有正事去办,不能豪饮,在此只能请大家喝喝本地稠酒,也算是答谢各位多日来的奔波辛劳了!”
众人闻言轰然入席,室内一片喜气欢腾,一时间推杯换盏,不亦乐乎。
时间飞快,酒过数巡,谈笑风生、面酣耳热,约摸夜半子时之际,骤然远处县城北向亮光频闪,瞬间爆炸声隔空传来,紧接着城西方向也是枪声此起彼伏,连绵不断,顷刻间密如骤雨。
众人齐齐扭头观望,面露惊喜。
“来了来了!终于开始了!”定平拊掌大呼。
“此刻应该是子时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