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舟车劳顿的原因呢,还是本就不大高兴。送宁陵上了马车之后,贺铭便板起了脸。
若是认真看的话,就会发现贺铭的脸不是一般的黑,而是极其阴沉,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宁祁骑马走在贺铭一侧,忽视贺铭的沉默问道:“你早在事发之时就已经开始计划了这一切了对不对?”
贺铭给了宁祁一个看傻子的眼神,继续赶他的马,不作任何的回应。
顾家出事之前,他就收到了父亲送来的信。本以为父亲跟文渊阁的人能压得下郑祭酒那一党,结果还是没能算计过那些人。
在战场上打拼几年,贺铭深知未雨绸缪之理,便亲自上京,觐见皇帝求了一道赦令跟一封御令。
赦令是用他那几年在战场上的军功换来的,为的是在关键时刻能保顾氏全族的命。
御令就是刚刚他说的,将顾家的事全权握在自己手中,亲自上手彻查相关事宜。
宁祁也不指望贺铭能回答他,只是继续说自己的话:“顾西受了很重的伤,怕是得好好养上一阵才能痊愈。常永林那厮下了重手,就是顾家两老也都遭到了毒手。”
贺铭一听说顾家两老也受了伤,这才有了些别的反应,勒住缰绳转头厉声问道:“你们宁家就任由常永林那狗东西为所欲为?亏得当初顾家为了能保你们宁家,甘愿承受这样不公平的责罚。若非顾家留手,只怕这世间早就没有了你们宁家。”
这些话他本不想说,但又不得不说。宁家一再对顾家打压,却忘了新学潮改革一事是新皇上任的第一把火,在幕后推动了所有的进展。
若非顾家当时念旧情,不想看着宁家被郑祭酒一党舍弃,沦为牺牲品,现如今哪还有宁家的存在。
只可惜有些人并不把这样的恩情当一回事,反而对甘愿隐忍的顾家多加打压,还真是白瞎了顾家的好意。
贺铭进京觐见新帝的时候,才得知顾家为何非得在关键时刻放手,甘愿为奴的真相。
新帝给他看了顾家老爷子的信,说是顾家可以忍辱几年,等新帝羽翼再丰满一些,到时再一举将改革的事拿下。
有了此次改革的动静当前锋,相信过几年之后,人们对新学制度就不会再那样排斥,接受起来也快一些。
那样一来,作为麓水书院创始人之一,在新南王朝的文学界颇具盛名的宁氏,就不会因在明面上逆了皇帝的心思而覆灭。
结果宁家却恩将仇报,不但没看到顾家的好意,反而一再算计打压顾家。
这样的宁家让贺铭有些胆寒。一路来他都在思考一个问题,便是这样的人家教养出来的儿女,将会是什么样的品性。
若非之前在狱中意外撞见宁祁兄妹前去探监,他只怕真就断了对宁陵的念想。见到对顾家满怀关切歉意的宁陵,他心中是惊喜而激动的。
他贺铭看上的人,果真如他所想的那般纯善。
宁祁自贺铭那一番话之后就呆愣住,神情颇为凄惶。他潜意识里不愿相信贺铭的话。
然他无法自欺。因为他从长辈那得到不少相关信息,多少能猜到一些。
这正是为何他总是对顾家的人存有歉疚之心,一再劝祖父跟父亲叔父他们别为难顾家的原因。
“我该怎么做才好?”宁祁无力的问道,“我要怎么做,才能赎去宁家造下的孽,让一切恢复如初?”
贺铭再次白了宁祁一眼,依旧阴沉着脸催马前行。此时书院里边并不宁静,他需得早一步回去为顾家开好路,免得顾家的人回到书院后不得安生。
马车上,宁陵心情尤为复杂。她总觉得贺铭已经不在她的掌控之中,越是想到贺铭进到狱中后看向顾西的眼神,她心中就越是不安。
她虽不喜欢贺铭那样的武夫,也不认为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武将世家能有多大的出息。
然她的虚荣心不容许自己被倾慕之人忽视,从而移情别恋离她而去。
“就算是我宁陵不要的东西,也得我宁陵亲手毁掉,绝不容许别人抢夺了去。”宁陵喃喃自语,马车靠垫被她生生抠出一个大洞来。
书院里边,表决是否由书生自行调查顾家一事的票选,一大早就出了结果。郑霆趁反对派还没来得及动手脚的时候,便将那超半数人签名按手印的请愿书取了,急匆匆去了知府大牢。
也正因如此,他才凑巧救下了被常永林折磨的顾西。
将请愿书交给贺铭之后,郑霆便先行一步回了书院,收拾了一些东西,留了一封书信给温骏便匆匆离去。
郑霆才出了书院,原本平静祥和的书院便炸开了锅。不少支持顾家的学子被宁氏族中子弟,还有常永林等人的拥护者围在食斋饭堂。
宁氏族中一个比较离经叛道的学子跳上食斋的桌面,指着七八个正凛然站着的寒门子弟,骂道:“真不是东西,亏得老子以前那样看重你们,让我那山长世叔对你们恩惠有加,结果你们竟然在背后戳我们宁氏的脊梁骨?就你们这样的白眼狼,有什么资格在我们宁氏的书院进学?”
“本公子奉劝你们这些书院的蛀虫好好想想,若是离了麓水书院,你们还能上哪儿求学去?要知道这新南王朝,也就我们麓水书院愿意免费收留你们这些个贫贱人家的寒酸学子。想想你们学了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本公子相信你们一定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对是不对?”常永林亲表哥,也就是常永林大舅舅的儿子孙沄阴仄仄的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