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贵沉思一会儿,便举手示意,让自己的手下不要再说下去:“各位要拿提货单换货,原也是在情在理的事情。
不过,这提货单只是订货的保证金而已,只是货物价格的一成而已;诸位拿货,还要补齐剩下的九成现金,不知各位准备好了没有?”
原来,所谓提货单最早是因为大贵商行的厂丝热销,商行推出的订货单据而已,厂丝的实际卖价为每包六百元,获得提货单的时候只需缴纳六十元,就能得到三个月内获得一包厂丝的承诺。
因此,拿着提货单拿厂丝的时候,还要补齐剩下的五百四十元。
这种提货单后来扩大到土丝、茶叶和洋布等其他货物,也都是先交百分之十的订金,换得三个月内获得商品的承诺,当然交割货物的时候还要补齐剩下的九成资金。
听到赵大贵的话,众人都是一愣,他们听到缫丝厂着火了,就急急忙忙赶过来,手里只拿着提货单,还真把这个茬给忘了。
“诸位手里的提货单只值货物实际价格的一成,各位不会想着用这提货单就换取商品,而不去补足剩余资金吧?”赵大贵略带调侃地说道。
“那倒不是。”被推出来的那位商人也愣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过来:“我等要拿货,自然要把钱补齐了。只是,我倒是想问一下,如果我们将提货单和钱全部拿来,贵商行是否就能交割货物呢?”
“我大贵商行做生意最讲究信用,绝不逃避自己的责任。”赵大贵点点头,郑重地说道:“我在此承诺,只要各位把钱付清了,我们商行今天就给各位交割货物。
如果因为被火烧的缘故,货物无法交割的,我们也按照合约,支付应付的违约金。
我看各位也没什么准备,也请各位回去筹集资金,从今天午时三刻起,大贵商行就在这厂子门前营业,跟各位交割货物。”
“此话可是当真?”那名商人不由惊喜地问道,本以为赵大贵出来必定是要用各种好话安抚住众人,让大家过几天再来的,没想到对方果然痛快,承诺今天就能交割货物。
“在下说话从无虚言。”赵大贵斩钉截铁地回答。
门口的好多商人当场就松了口气,只要有赵大贵这句话,很多事情就好办了。
大贵商行向来声誉良好,赵大贵待人也和气,很多商人原也不想过于逼迫,此时才回过神来,便有好几人向赵大贵拱手施礼,说一些慰问商行,夸奖赵大贵做事公道的话语来。
当然,绝大部分人还是转身跑回上海县城,准备筹钱再过来。
虽说赵大贵说得大方,谁知道最后会怎么样呢,还是先把钱带足了,把货物拿到手,那样至少不会吃亏,大多数人的想法出奇得一致。
到了午时三刻的时候,门口这边果然又有大量商人聚集而来,大贵商行此时也反应过来,在门口放下数十张桌子,由掌柜们坐镇,跟商人们交割货物。
一会儿,就见商人们拿着提货单和现金上前,给桌子后面的掌柜们验看确认后,便被请到一边,立即便有伙计按照提货单的要求,弄来厂丝、土丝、茶叶和洋布等,当场交割。
商人们本来很着急,但是看到大贵商行的人做事井井有条,但凡能带钱过来的商人都能拿到货物,心里也逐渐踏实下来,在大贵商行伙计们的劝解下排队,一个个上前交割现金和货物。
大贵商行这段时间一直注意控制库存,但家大业大,虽然洋布很少,丝茶之类倒是不少,此番跟商人们交割货物,立即回笼了五六十万元的银元。
商行的不少掌柜本来悲痛无比,现自己商行损失其实不大,还能趁此机会回笼资金套现,脸色立即好看了许多。
赵大贵则看起来着急无比,但强装镇定,对一些熟悉的商人还拱手施礼,并不缺了礼数。
缫丝厂门口在交割钱货,离此不远的小树林里,也有不少人在远远地观看,其中不乏旗昌洋行、怡和洋行等大洋行的外国商人,也有吴健彰、林阿钦、杨坊等势力很大的买办。
“赵大贵此番是要大出血了。”吴健彰叹了口气,跟身旁的管家说道,语气中不乏兔死狐悲之意。
如果赵大贵只是因为生意做得不好,损失了很多钱,吴健彰不会有丝毫同情之意,反而会暗地里拍手称快,但此番是遇到土匪袭击才受到损失的,未免就有不少可惜之感。
“这城外还是比不得城里,不够安全。”管家叹了口气说道:“这赵大贵不会就此一蹶不振吧?”
“应该不会。”吴健彰想了想,摇了摇头:“赵大贵上午说得没错,他手里有土地、房产,还有洋人的轮船,资产很多,光是那艘铁壳船就值二十多万元。
而且,他去年就向林阿钦出清了手中的库存,获得了一百多万元,就是这段时间花了不少,手中数十万元现金呢还是有的。
就算缫丝厂被烧,毁了他五六十万元的货物,以他的资金实力,也完全能扛过去。
只是,元气大伤是肯定的了。”
“原来是这样,那我们怎么办,趁机跟他卖好呢,还是踩上一脚呢?”管家低声问。
原来,前段时间各家都推出提货单,然后又互相炒作,因此吴健彰手里也有大贵商行的提货单,数量不多,但也有两三万元的货物单据。
管家的意思是既然大贵商行既然不会倒闭,那么要不要先不跟风挤兑,趁机给大贵商行卖个好,缓和一下两家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