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之初没有等到他所想要的,无论是明夷低落的神色,还是一丝震惊,哪怕激烈的驳斥,什么都没有。
明夷则觉得自己死机了。并且,不想重启。
时之初从腰间解下一把短剑:“这个,我从你房里找到的,收着吧。以防万一。”
他见明夷没有接手的意思,便放在了桌上。立了会儿,转身出门,明夷回过神,他早已踪影不见。
桌上的剑,还有他身上的余温。明夷有些想笑,有剑又如何?她还没有学会剑招,真来了仇敌,这把剑恐怕反而成了对方伤害自己的武器。
拿起短剑,手握之处微有异样,细看,剑柄处有新篆刻的纹样,乃一圈“回”字纹。
回?回到何时?回到何处?回到晚唐是命运弄人,如今她不可回头,却不能再怨命运,只怨情难自禁。
明夷把短剑收藏在箱底,希望再无用到它的一日。可有些话,既然入了耳,再也难当作从未听过。
明夷坐回桌边,看着这仍旧很陌生的房间,昨夜春雪之后,微微阴冷。今日阳光不盛,搅得心情也莫名有些阴霾。不过大半,还是因为时之初最后那番话,那番即便他不说,她也曾想到过的话。
她不是个心思单纯的女子,历经这近一年的起伏,更是看谁都很难全然信任。她自觉很了解伍谦平,与他相见相处的时间怕是比与任何人都多。从一开始为外表所惑,稍有绮想,到对他的算计悭吝不以为然,而后合作越来越紧密,也越来越了解此人,他的缜密心思,强大的自控力,处事能力,各个方面,都让她自愧弗如,交织着二人不由自主的吸引,感情,也当是在这个过程中滋生,不可自拔。
所以,当她决定去面对凌占筠的时候,她已经权衡过。
以前她曾经试图去剖析感情,比如她与时之初之间,多少是因为人本身,多少是因为他的武功所代表的价值。可很快她就想通了,满心都是那人的时候,一切附加的东西都不再重要了。
她自己何尝不是怀着这样的权衡,在凌占筠那儿获得一席之地,为伍谦平铺路,这不仅是伍谦平的路,也是自己的路。她要增加自己在他面前的分量和筹码,为感情加注,两个人的共同利益越多,这段关系必定越稳固。
但伍谦平心中,迈出这一步,有多少是情感,多少是利益,她深究不了。她唯一能确定的,也必须去深信的,就是其中有真的感情。
无论时之初还是伍谦平,结果是喜是悲,她都深深相信,那些甜蜜的相处,那些面红耳赤的瞬间,是真的。如果一个女子,连动情时分的真假都分不出,未免太伤她的自尊。
伍谦平向她示好,求爱,并不是眼前发生的,他几乎未掩饰过对她的心思,这份心思,还在二人相处越久时,越发难以抑制。松口肯嫁他,是自己理智与情感纠结许久之后,找了个最合适的借口,让自己放弃了底线。而他能为她细心周到至此,是她未想过的,仿佛每一天都在增加二人的羁绊。
如此,真心多少,利益多少,真的再难区分。
可有些话,她心里明白是一回事,从另一个人口中说出,则全然不同。仿佛被剥光了衣裳示众,所有窘迫和凄惨,无所遁形。
她心中还有一个结,缪四娘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谎话。那可是她的嫡亲侄儿,她说出这样的话,目的为何?是对明夷有隙,不想让她入门?但明夷腹中孩儿总与她也血脉相连,她就不担心这孩子吗?
明夷想来想去,缪四娘对自己的态度,她的一言一行,如何都想不出她要陷害自己的理由。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她恨的,想害的,是时之初。可这就更匪夷所思,她对时之初的疼爱,超乎普通的姑侄,甚至带着一点补偿和愧疚,源于时之初的阿娘死在洗心谷的事。
当初那件事,还会有什么隐情吗?洗心谷的医庐,联系着令狐绹、韦澳,这可是四虎卫居其二,医庐会不会也和丽竞门有关?
对了,凌占筠曾说过,那位四弟,是个神医。难不成,那是缪四娘的夫君?四弟英年早逝,为何一代神医能医不自医?看来,她需要去缪四娘那里,走一趟。
也是时候去找夏幻枫了,帮派的事,如今的状态,定能引起夏幻枫的兴趣,又是个好挑战。虽然他暂时不能出山,总也可以当个好谋士。
明夷想着这样那样的问题,但心慌的感觉,始终在,胸口闷着,喘不过气来。
明夷爬上三楼的高台,白日里看,又不同,挂毯遮蔽着,屋里有淡淡的沉香味,来自四个暖炉。她撩开挂毯的一角,伍谦平没有骗她,远处真的能看到长安的街巷,看的到寻常人家,车水马龙。近处则是伍府的后院,清清冷冷,地上未有积雪,昨日的春雪也就飘了那一瞬。连天,都在帮他做这一场如梦如幻的浪漫。
她放下帘子,躲到黑暗中,眼睛渐渐习惯了,能看到屋中陈设。寻一张美人榻,躺下。榻上柔软的羊皮应当被晒了很久,已经没有腥臊气味,只有柔软与温存。
她躺下去,像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将羊皮边缘卷上来,所有的寒冷都被驱散。沉香的气息让人宁静,宿醉的晕眩变得柔和,整个世界的喧嚣再与她无关,呼吸渐渐沉重。
翻了个身,她下意识惊醒,觉得自己就要跌下榻去,预备伸手支撑,手掌却被紧紧握住,头面撞到一个有些柔软的地方,是熟悉的墨香。她便不急于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