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不想深思连山内心的冷酷,两人沉默并行着,难免尴尬。她想找些更安全的话题。想到洪奕今晚闺中佳客,忍不住好奇:“那个冯桓什么来历?你可有听说过?”
连山摇头:“郑颢郑大人在长安声名显著,他出身高门大户,又少年有成,心气极高。听说并不屑与朝中官员为伍,更不爱交酸腐浪荡的文人,倒是爱结交江湖游侠。那位冯郎君来历不明,极有可能是江湖中人。”
“江湖……且不说,游侠又何论?”明夷对这二字已是半知半解。侠客的江湖只是千年百年前的传说,如今的江湖不过是一个个社团,大的有官府靠山,小的靠盘剥商户。对内,腆论兄弟义气,对外,也不过是巧取豪夺欺软怕硬而已。
连山跟着继续解释所谓游侠,大概并不属于某个山头,四处游逛,有以劫富济贫为名专事偷盗的,有倚靠着富商官员为其充当打手刺客的,有专门追捕通缉令上的凶嫌猎取赏金的,都是以武艺、胆气为货物,换得衣食享受,与侠义二字已经无甚关联。
明夷听着有趣,问道:“那是不是也有充当杀手的,给钱就帮你拿仇家人头?”
“杀手酬金高,风险也高,自己雇的杀手难免会在下手时被仇家重金收买,反过头害了自己。因此,江湖中杀手往往出自几个专事此业的帮派,这些帮派重视行业声誉,对杀手们管束严厉,训练专业。久而久之,就极少人找游侠充当杀手了。”连山说起这些,如数家珍。
明夷瞥了他一眼:“你怎么对这些事如此熟悉?”
连山言之灼灼:“阿郎在世时,与江湖帮派也有来往,我跟着见识了不少。还有娘子那位义弟马少镖头,也是年少便游历江湖,最喜欢说些新奇故事,连山听多了,自然了解。”
明夷点了点头,这游侠听来豪气,实际上恐怕是最落魄的一种行业,居无定所,又无前途。她深深为洪奕忧心,担心她错付了真心,到头来人财两失。
一路却也顺畅,太后丧期一过,宵禁又形同虚设,只因天下局势不安,百姓积贫而富者益富。做工者愿起早贪黑多赚几个铜钱,商户愿晚些关门多做一笔生意,酒馆青楼这样的地方醉生梦死者更多了。地方官吏睁只眼闭只眼,民不富何以养官。
况这些官吏额外的收入一半来自商户,一半来自帮派。商户之间结成的行会逐渐也成了帮派的形式。这些江湖帮派做事,岂能被宵禁所影响。
连山将明夷送回拾靥坊,自己便继续赶回老宅。明夷本欲挽留,但想到两点缘由,也就不再阻拦。一来店铺里只有西屋一张床榻,打地铺的被褥都没有;二来老宅里目前入住了几个女工,也有货物和原料留存,总还是有个自己人去照看着比较好。
明夷在西屋床榻上翻来覆去,总难入眠。这两日虽入了秋,暑气又回头一击,晚上竟有些气闷。待脑中演过了几场大戏,倦意扛不住要把她击倒时,两声叩门声让她猛然惊醒,心跳快要停滞。
那声音极其清晰,像在耳边,应当就是叩的西屋的房门。只两下,而后便是一片死寂,让明夷怀疑是不是方才梦里的声音。她轻轻坐起身,在黑暗中等了很久,确定外面丝毫没有奇怪的声响,才鼓起勇气打开门一探。
打开门,从漆黑的西屋出去,眼睛变得对光亮极为敏感,两屋之间的过道有小窗,月光透进来,照在楼梯上,悠长的,并无人影。
东屋的门开着,这令明夷迟疑,记得上楼时看到门明明是关的,或许连山去翻阅什么资料,忘了关门?
她深呼吸两下,不知为何下意识要踮着脚尖,好像这样黑暗中的神鬼怪物就见不到自己一般。甚至不敢推门,侧着身闪进了东屋。
往屋内窗户的方向一看,她尖叫一声,跌坐在地上。
月光中,窗前坐榻之下,横着一个身影,一动不动,她第一反应是:尸体!
她坐在地上,瞪大眼睛看着那个身影,很纤细,一身白,背部朝着她侧躺,光影勾勒出细细的腰身和裸着的腿,应当是个妙龄少女。
明夷第一反应是:手机呢?报警。
晃了下脑袋,这不是她的年代。她该如何?是不是应当大声惊呼,叫醒左右邻居帮她找来官府的人?可这是东市,商铺里通常是不住人的,自己住这儿只是特例。或者应当等更夫打更时候去求助?可谁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也许下次打更还要半个时辰。
能不能去看下尸体?会不会留下自己的印记,到时有理说不清?何况,她也只是一想,万一尸体面目狰狞,满脸血污,她非得吓疯了不可。
纠结着是等着更夫,还是去找当班的市丞帮忙,便听得“嗯”一声,那具“女尸”翻了个身,脸朝上继续酣睡。
明夷被她动静吓得两腿一缩,一瞬又清醒过来,能动,不是尸体,没出人命就好。壮起胆子爬近了观看,她又一声惊呼:“葵娘!”
睡在她东屋地上的正是行露院的葵娘,双目紧闭,髻散乱,表情恬静,正睡得香的样子。
明夷心有余悸,手颤颤地探过去,先拉住葵娘的手,有些凉,但还是柔软温热的,明夷深出了口气,只要活着就没什么大事。
试她的鼻息,很均匀,深睡模样,从胸前看到脚踝,也无明显血迹。见她未受损伤,明夷彻底放下了心,轻拍她的脸颊:“葵娘,醒醒……”
葵娘扭了下头,露出脖子上一片深色的阴影,毕竟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