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娘听这三个字,脸色丝毫未变,转身让绫罗替她看看髻可有齐整,随口应道:“好,我马上下去。”
明夷觉着该叮嘱两句,又觉得她那笃定的模样,心里头恐怕比自己还有谱,便硬生生吞了下去。退也不是,下楼怕被叶看见,多了猜疑,干脆进屋坐着,待胤娘袅袅走了出去,再与绫罗说话。
绫罗仍是一副万事如浮云的模样,将门扣上,坐到明夷身边,劝道:“这孩子不是一般的机灵,不用担心。”
明夷勉强挤出点笑意:“担不担心,事已至此,就看她的能耐了。”
“我瞧她比我年少时倒是强了百倍。”绫罗浅浅笑着,展开一副字,放到明夷面前,“这是我抄的《灵飞经》,虽不如名家大手,总也是我潜心专意所写。取个驱邪长生之意。”
明夷将经文展开看了,娟秀的小楷,齐整端丽,柔中有骨,文字之间的含义并不那么清晰,倒是行笔间的韵味,深为动人。
明夷赞道:“饶是那丫头再修十年,也无绫罗的心性定力。”
“她的路还长着呢,怎知不会有灵光一现的时候。”绫罗见明夷的表情,对她的字是真心喜欢,脸上也愈加柔和起来,“我年少时,何尝甘于如此,只不过穷其所能,唯能指望于找个可托付的男人而已。”
明夷怅然,若自己身在行露院中,又无惊天的美貌才情,恐怕也只能巴望寻一个能将自己带离此处的良人了。
绫罗虽赞许胤娘的能力,对其品性却只字不提。明夷也并不愿在人背后多加议论,只就事论事:“她这几日在行露院中,对你可尊重?”
绫罗应道:“她很懂得讨人欢喜,知情识趣。”
“那她白日里都做些什么?”明夷有些好奇。
“我休息或写字时候,她会去教习处学小曲和琵琶,我闲时,她也求我继续指教她的舞艺。与行露院诸位花魁也都是笑脸相见,人人都不厌烦她。”绫罗回想了下。
明夷喃喃道:“如此看还真是个勤勉上进的女子。”
“你好像并不喜欢她?”绫罗察觉到明夷对胤娘总有些提防的意思。
明夷摇了摇头:“初见她时,她更精明外露些,是个很有野心的孩子,现在懂得收敛许多。我并不反感有野心的女子,只是怕她的能力与野心不匹配,会引来祸端,若她有足够本事,那我无话可说。”
“仅仅如此吗?”绫罗虽话不多,却是个窥伺人心的好手。
明夷苦笑着说道:“瞒不过你,我对她确实有成见,她长得与我以前认识的一名女子极为相似,性格也有相似之处。那女子为人十分玲珑,处处惹人怜爱,我也无法不提携她,但内心深处,对她仍然有抗拒之心,也许,是我羡慕她的年轻貌美吧。”
“明夷不是那样的人。”绫罗笑道,“你若不喜,或许,她真是有她不为人知的坏处。”
明夷怕继续下去,自己越暴露出小气来,转而问道:“这几日,晚晴可有找你说话?”
绫罗柳眉微微一挑:“她昨也还真过来找了我,说了一夜话。”
明夷来了精神:“与我说说。”
昨夜,客人已散的散,回屋的回屋,绫罗习惯早早休息,已入了梦乡。胤娘表演完也回了房间,在微弱的灯光下翻看书卷。
晚晴忙完,敲开了绫罗的门。
开门的是胤娘,说绫罗睡了,晚晴给了胤娘一点散碎银子,让她去小厨房买些点心在楼下吃完了上来。胤娘识趣,谢过便走了。
晚晴坐到绫罗床边,此时,她早已醒了,只是不太情愿与人说话,本想晚晴见她睡了能打消找她的念头,但看她支走胤娘,便知逃不过了,只得强打精神坐了起来。
晚晴样子有些憔悴,说想与人说说话,这丧气的样子不能被自己带来的小娘子们看到,更不能被长安派的师娘子那群人看到,偌大长安城,能说话的只有绫罗了。
“听到这话,你心里也难免有些感慨吧。”明夷边说,边细细打量绫罗的表情。
绫罗坦然道:“说实话,我没来得及感慨。先想的是,她这模样是真是假。从石若山的红颜知己,到埋伏在他身边的细作,这女人的角色我看不清。原本一路同来之时,我还对她有几分同病相怜之感,但知道了她的来历不简单,我哪还有心思同情她,我才是一无所有之人。”
明夷拉住她的手,暖在手心里:“以后再别说这般话,你是承未阁未来的阁主,将来会在长安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绫罗垂下眼,点了点头,继续说。
晚晴与她先说了一番关于和长安花魁争斗的事。她注意到殷妈妈回来后,长安的花魁们精神状态截然不同。而且常常三三两两去师娘子房中,一呆就是一个时辰,她觉得他们在谋算什么,很担心自己在行露院中地位不保。
绫罗安慰了她一阵,说殷妈妈是兼容并蓄之人,扬州花魁只要给长安花魁们一条生路,不要欺人太甚,明明是可以一同赚钱的。
晚晴深叹了声,说自己如何不易。在扬州时,众姐妹受尽才子富商的追捧,都是奇货可居的宝贝,如今要放下身段每日来者不拒,还不是为了能在长安争下一片天,多抓住几个多金的常客。收入又要与行露院均分,若惫懒些,小娘子们过得还不如在扬州舒适,自己实在说不过去。
绫罗明白她话里有真有假,扬州这批花魁如此吃相,岂是单单为了自己赚钱,明明是要断了别人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