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得大厅中,的确比以往喧哗些,听口音,各处的都有。甚至有酒饮多了手舞足蹈者。晚晴如蝴蝶般在厅中张罗,招呼客人。洪奕拉长了脸,站在殷妈妈身后,殷妈妈泰然自若,安抚一些自己的熟客。
长安的花魁们今日并未抛头露面,都在自己房中,厅内都是一些平日坐冷板凳的娘子和专门唱曲斟酒的清倌人。扬州的花魁倒是被晚晴安排得十分充实,陪这个客人饮上两杯,与那个客人聊上几句,待价而沽。价钱晚晴满意了,便可带着小娘子去雅间,或做这一夜的新郎。
明夷觉得这场景真是不堪入目,与以往相比,大大跌了身价。难怪殷妈妈不让自己的小娘子们出场,昨日让她们唱曲谈琴不过是一种惩罚和羞辱,惩罚过了,还是得好好珍惜身价。
洪奕远远看到明夷和夏幻枫前来,又惊又喜。本已笑逐颜开,一看远处的晚晴,又愁眉不展。明夷知道她也是顾及到晚晴对冯桓的态度,怕有什么变故。
殷妈妈也见着他们,将他们引到较为僻静的角落:“这儿有几桌,是我说好留给我的熟客的,幸好还有余座。夏娘子难得光临,这几位倒是面生。”
明夷介绍了一番:“主要是陪我们伯颜来见见世面。”
洪奕看他不过十六七岁年纪,还有几分稚气未脱,一脸紧张模样,便起了戏弄之心,指着一群清倌人:“这位小郎若是看上那位小姐姐,就与我说,我去给你叫来陪你说话唱曲儿。”
明夷瞪了她一眼,让她别带坏小孩。储伯颜满脸通红,像是鼓足勇气憋出几个字:“不,不要叫我这位小郎,我,我叫储伯颜。”
“那我叫你伯颜如何?”洪奕倒无他意,只将他当作子侄辈,觉得他有趣罢了。
储伯颜不敢看她,重重点头。
明夷看储娘子似有几分不悦,洪奕又不肯看自己脸色,兀自着急。
夏幻枫也注意到了,怕储娘子生气,弄得不欢而散,连忙揽住洪奕的腰,对储娘子笑道:“洪奕与我们太过熟稔,如同伯颜的姨母,只不过爱开玩笑,储娘子莫怪。”
他的手指在洪奕腰间轻轻弹了两下,洪奕含羞看了他一眼。
这个小动作在不明所以的人眼中,什么事都没有,两个美艳的女子关系亲昵而已。而在花子贤和储娘子眼里,便明明白白,这位师娘子,是夏幻枫的红颜知己,旁人莫想沾边。
储娘子见状,便不再追究,脸色缓和下来。而那傻小子储伯颜,丝毫没有反应,依然一副藏不住羞怯心事的懵懂少年样。明夷想,他定是不知夏幻枫是男扮女装,储娘子这一点倒是做得地道。毕竟这个秘密攸关夏幻枫的生死,也关乎上官帮派的兴亡,她不敢将此告知没有江湖经验的储伯颜,他怕是被人一套就会说漏嘴。
明夷为此感到安心,否则储伯颜若是遇上晚晴那样的老江湖,三两句就会露馅。
想到晚晴,明夷背后一凉。转头看,晚晴的眼光飘忽,仿佛正从他们这一桌的方向移开。明夷希望自己只是想多了。
不过是一番觥筹交错,听燕语莺声,清倌人们唱几曲儿。有储娘子母子在场,花子贤也丝毫不能尽心,有些意兴阑珊。
大概只有储伯颜一个人乐在其中。年轻,无法完全隐藏自己的心思。这心思被一桌人都看得透透的,各自觉得尴尬。他的眼神,始终跟随着洪奕。每每想装作无心,却又不由自主飘过去。
明夷没想到这孩子口味那么重……哭笑不得。不过纵使他单恋一番,也没什么坏处,总比看上某个纯心坑骗他的小娘子好。
洪奕像是也察觉到了,于是再也没来他们这桌,只是总不由多看夏幻枫几眼,看得明夷手心捏了把汗,生怕被晚晴看出来。
所有的恐惧终究会成为现实。晚晴像听到了明夷内心的忌惮,袅袅婷婷走了过来。
“储娘子,没想到能在长安见到,真是他乡遇故知,值得庆贺。”晚晴让小厮拿了壶酒来,“请容许晚晴敬酒一杯。”
储娘子虽对她并无好感,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也只能接过酒杯:“晚晴娘子太客气了,祝娘子在长安前程锦绣。”
晚晴一口喝尽杯中酒,一双媚眼滴溜溜围着储伯颜打转:“这位是令郎吧?果然一表人才,与阿娘十分相像,”
储伯颜教养不错,起身向晚晴行了个礼,储娘子在一旁脸色不好看,又不能开口阻止。
晚晴像是故意要戏弄储家母子,挪到储伯颜身边去,长长的衣袖若有若无撩到他脸上:“小郎在扬州时候,从不涉足燕晚楼。到了这长安,却是一夜长大了呢。”
储伯颜并不喜她身上的浓烈香气,皱着眉躲避开。眼看储娘子就要火,花子贤拉住晚晴的衣摆,手腕一用力,便使她跌坐在自己腿上,笑嘻嘻说道:“晚晴娘子眼里只有年轻的小郎,倒不记得我花某人了。”
晚晴挣扎不开,只好陪着笑:“晚晴岂敢。扬州花郎之名何人不知,小娘子们都夸赞花郎勇猛非常,争着想让花郎做入幕之宾呢。可惜花郎瞧不上晚晴。”
储娘子听她越说越不像话,扭过脸,一脸烦躁,对明夷说道:“我有些不胜酒力,与伯颜需先回去了。”
明夷还未开口,只听花子贤说道:“晚晴娘子是我们石帮主的禁脔,我哪敢染指。不过如今石帮主既然另有新欢,不如今晚让华某辛劳一番,慰藉晚晴娘子。”
说着,花子贤将晚晴的腰搂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