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坤宁宫里。
此时此刻,朱棣已是盛装,不过他并不急于去见诸皇子和国戚,他是天子,又是寿星,自然活该外头那些人等着他,而且绝不会有什么怨言。
皇后徐氏此刻正在梳头,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年华老去,眼角多了几丝鱼纹,徐氏不禁唏嘘,待戴了凤冠,她挥挥手,宫娥们退下,殿中只剩下了朱棣和徐氏。
徐氏慢悠悠的道:“陛下不要先去看看?”
朱棣坐在锦墩上,手依着桌台子吃茶,摇头道:“有什么好瞧的,都说诞日是喜事,朕看不然,朕又老了一岁了,行将就木,什么长命百岁,纯属是胡说八道,依着朕看哪,朕听着那些祝寿之词便有些生厌,他们哪,除了这些虚词就没有别的。还是在这多闲坐一会儿的好。”
徐氏不由唏嘘:“可惜高煦来不了,若是三个儿子都来齐了,我的心情也好一些。陛下……”徐氏欲言又止,这个曾经十分刚强的女人,此刻触到了心中的软肋,瞬间变得优柔起来,她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才继续道:“陛下,其实有句话,臣妾一直憋在自己肚子里,不知当说不当说,平日的时候,陛下操持国政,臣妾说了,怕会给陛下添加负担,今日本是陛下诞日,更不该给陛下添什么烦心事,只是不说,心里难免有些难受。”
朱棣肃容道:“你说罢,我在听。”
徐氏朱唇一抿,道:“听说近来太子和赵王不睦,这事可是有的么?陛下你先别急着摇头,其实臣妾虽久居宫中,可是外头的事,多少也略知一二,依臣妾看,这事是有的,之所以不睦,怕是赵王重蹈了汉王的覆辙,陛下将他当成了汉王,委托了他重任,高炽这个孩子,表面上温和,实则也是好强之人,他终究是太子,是储君,眼看着自己的兄弟深受信重,心里怎么是滋味。至于高燧,他啊,其实是闲散的性子,可是陛下如此看重他,他又怎的不会起心思?人哪,最怕的就是生出非分之想,当年的朱高煦,现在的朱高燧,其实他们并非是非要和兄弟争一日之长短,只是陛下给了他们希望,有了希望,他们便跃跃欲试了。不知陛下以为,臣妾所言,是也不是。”
“陛下有自己的安排,这一层,怕是早已想到了,之所以如此,怕也是有自己的苦衷,天家的家事就是国事,这些道理,臣妾怎会不懂?所以臣妾进言,实有干政之虞。不过不说也不成,臣妾是陛下的妻子,是孩子们的母亲,有些话不说清楚,心里总是难受。所以陛下若是当真是为了高燧好,就不该让他驻留在京师,也不该给他非分之想,理应令他立即回到广州就藩,让他去做他的贤王,而太子这儿,心里大石才能落地,他这个储君做的才自在,才能为陛下分忧不是?孩子们终究是大了,各自都有各自的归宿,这历朝历代最讲究的无非就是本份二字,太子安守自己的本份,藩王安守藩王的本份,这样才不会出乱子,才不会重蹈汉王的覆辙。”
“臣妾只是想让陛下再好好想一想,如今趁着这诞日,让陛下好生思量思量,陛下,我们都老了,这辈子还能有几年?将来大限将至,不就指望着自己的子孙们能平平安安么?臣妾终究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女人,这番话发自肺腑,却未必就有道理,是非曲直,还要请陛下圣裁。”
徐氏说罢,已是长身而起,亲自去给朱棣斟茶。
朱棣则是皱着眉头,一声不吭。
其实二人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各自的心思,都是心照不宣,徐氏的话却也很有道理。朱棣此时也不禁犹豫,只是他没有立即答应,只是微微一笑的道:“哦,看来你是急着赶高燧去广东了,他留在京师,你就这样的不快活?”
他口里这么说,心里却知道是怎么回事,最后不愿谈下去,长身而起,道:“朕去暖阁看看,这寿宴还早着,今日要和魏国公一醉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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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阁里的情况却又不同。
寒暄过后,大家就都沉默了,各自一副闷不吭声的模样,即便是魏国公徐辉祖,此时也没有说话,他虽是两个皇子的舅舅,可是朝中的事他看得很清楚,如今皇子之间斗得如此激烈,徐家呢,实在没有必要参与进去,因为无论是谁坐了这天下,徐家都是国舅,恩荣不减,可一旦搀和进这样的事,胜了,从龙之功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败了就不免遭新君嫉恨,有了靖难之役的前车之鉴,徐家显得谨慎得多。
朱高炽依旧还是那气度沉稳的样子,不苟于言笑,偶尔咳嗽几句,肥硕的身子挪一挪,他尽量想有一些风度,偏偏他的外貌和身材却是将他深深出卖,总是让人觉得有些可笑。
朱高燧则是大大不同,他左看看右看看,满是谐趣,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只是偶尔凑到郝风楼身边,低声的和郝风楼说笑。
郝风楼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对这阁中尴尬的气氛早已习以为常,在座的皇亲国戚,表面上虽都是笑容可掬,可是各自却都有自己的盘算,其实何尝是他们,即便是自己,又如何不是呢?
正在这时候,终于有人来解围,外头有人高声唱喏:“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