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的山脚之下,摆着一处地处偏僻、摆设寒酸的草庵。一间小小的破屋子,两个房间,一间用来摆书,一间用来睡人,简陋得简直就不能看。这间草庵几乎可以代表当时生产力背景之下一般平民的生活方式,莫说是山野飞禽,只消稍微来个大台风之类的东西,一准儿就被掀开屋顶,连着人一起吹走。
只是这位住户倒是颇有闲心,在屋子外边儿挂着一块幡,上书一个大大的“茶”字,再结合这粗糙的环境,仿佛一个别出心裁的黑色幽默……有一位身着道袍,长髯飘飘,眉目有神的道长坐着一个蒲团,在屋子前边盘腿坐定,双目微微闭上,一字一句地背诵着老子的《道德经》。最奇的是,他在这儿安安静静地背着,林中自有百兽衔果,呈肃立状守护在身边,静静地听着他布道。那些野兽中也不缺虎狼之类凶猛的肉食动物,只是这些野兽生在终南山,也算是神仙洞府,故而有了灵性,能认出这些不出世的高人。
高人念经,乃是度人度兽的大机缘,百年都求不到一次,哪敢造次?
此人道号唤作寒泉子,是鬼谷子的同门师兄,也曾是仙师尹喜的大弟子。在此之前的几十年,鬼谷子和寒泉子是一同住在这终南山的。他们终究还是放不下师父留在人间的遗脉,想着如有什么意外发生,自己这两人作为大弟子,留在此地,总好有个照应。一开始呢,尹族的门人对这二位大师兄还是颇为尊重的,可随着时代变迁,尹族内部的腐败变质越来越严重……
这二位“前朝”的大师兄,便成了束在尹族脖子上的枷锁,让他们没法儿为所欲为。鬼谷子与寒泉子都是仙师的爱徒,又怎么能容许尹族的后人胡作非为,败坏先人的名声?为此,他们之间已经爆发了不少冲突,但基本上都是以二人让步告终。尤其是最近一次,尹子寒上任族长之后,更是明目张胆地伸长了手,将各国那些见不得人的营生纳入了尹族的接管范围。
用尹子寒自己的原话来说……你又不是尹喜本人,也不是我们祖宗,我们干什么,你管那么多干嘛?
鬼谷子被气的七窍生烟,当即决定远走高飞,去了云梦山的鬼谷之中,隐姓埋名,另开宗派。
而寒泉子呢,也是心寒了一大截。但他终究放不下心,念着师父的恩情,只好从尹族的山门之中搬出来,一个人搬到山脚这边,搭了个小小的棚子,也算是落个眼里清净。他其实心里也清楚,玩火者,必自焚!就以尹族这种膨胀式的搞法,过不了多久就会把天下的诸子百家得罪个遍,变成一种“人人喊打”的形式。要是尹子寒再不懂收敛,最后极有可能演变成“围攻终南山”这样老套的剧情,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可悲啊,人家对自己的劝诫根本不屑一顾,还以为是自己想要借此夺取他在宗族内部的权力……真是可笑到了极点。道家的神仙宗族并不止尹喜一家,李聃、葛洪、赤松子……这些人都是肉身成神的典范,在凡间也都留有神脉。人家的日子过得多低调?哪像尹族这样,稍微得了点儿凡人没有的力量,就急着捞钱捞权的,简直是鼠目寸光,不知好歹。
还别说,尹喜还是李聃的学生呢,到时候人家那一支神脉看不下去了,全族出动,来把尹族灭了都不奇怪……这不叫打击报复,往小了说,叫清理门户;往大了说,那叫替天行道。
“唉……”寒泉子想到此处,双眉一蹙,心境就像是一池被扔进了石头的春水一般,登时就乱了。心境一乱,周遭的飞禽走兽也体会到了这位大能心中的情绪波动,纷纷从方才的悟道中醒过来,四处奔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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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一声轻响,寒泉子面前炸开了一道微光,不多时,一男一女便携手从中走了出来。
他眯起眼睛一看,终于展露出了些许笑容,温和地笑道,“纤儿回来啦?”
“寒泉先生。”尹纤一手牵着白马,甜甜地叫了一声,“我们没回来晚吧?”
“没来完,那个仪式还在办呢。”寒泉子的笑容很快落寞下来,回身望向山上的宗族,叹道,“周天之神是一个兼具德行与慈悲的名号,若是那些人真的想要成神,在自己身上下功夫就是了,何苦每年每年都要滴血上去呢?”
“兴许是他们觉得,每年试一次,总有一年会因为机缘巧合,就突然成功了呢?反正滴两滴血不算什么,要是成功了,那可就真的跳出轮回、永生不死啦,这样的机会换了谁不得眼红啊。”
“那你呢?你也想要吗?”寒泉子笑盈盈地问道。
“我……说实话吧,也想。但我知道自己的血纯度不够,要说德行,和仙师差的可不是一点点,估计是不可能成功的,也就没那么想了。”尹纤一边答应着,一边束了束马绳,梳理一下马儿的鬃毛,将牵绳交到了寒泉子手里,“那寒泉先生,马就拜托你照顾啦。”
说到这儿,不得不提一下尹族人的出行方式。
由于体内流淌着神明的血,大多数尹族人天生就相当于半个地仙,素有缩地成寸的本领,可以瞬间移动。要是去特别远的地方办事儿,他们是用土遁遁过去的;要是近一些呢,就直接用飞的,大张旗鼓地飞过去。沿途少说也得跪下几十个没见识的平民百姓,见到会飞的人那还不得跪下成一片?尹族人就是喜欢这种让别人来跪拜他们的感觉,这远比当皇帝还要舒坦——他人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