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王刘璟仰卧在漫天星辰之下,左脚旁是被他扔掉的玉旒冕冠,右手边是他的佩剑。思绪万千,也不知过了多久,正在他觉得晚风微凉时,凌美人抱着一条黑熊皮的毯子小跑了过来,蹲到刘璟身旁,将熊皮毯子盖到了他身上。
凌姿见刘璟仍旧两臂张开,面朝苍穹,于是娇笑了几声,问道:“难道殿下喜欢躺在这里看星星?”
刘璟纹丝不动,面无表情地说:“寡人小时候,喜欢躺在摘星台上看星星。”
那时候,我的身旁,不是玉旒冕冠,不是千金宝剑,也不是不懂我心的女人,而是……我的恕儿,离我而去的恕儿。
凌姿劝慰道:“玉都虽已入春,但天还未暖。殿下练完剑,赏完星,还是早些回宫歇息吧。”
刘璟的语气十分冰冷疏远:“寡人从未想到,蜀国竟会倾举国之兵伐宋,牵制了宋国东南之境的全部兵力。而卫国这一年来在我宋国境内招兵买马,又有去年陈国借给他们的两万精兵和那些齐国旧人,以他们的速度和对宋国行军布防的了解,从北面突袭而来,也不是难事。
到时候,四国盟军会师玉都,齐国就要复国了。
寡人或许抵挡不住,不如早早放你和乔姮二人回家。你们还是早早改嫁吧。”
凌姿大惑不解:“殿下,就算玉都保不住,你还有那么多宋国子民,那么大一块宋国土地呢!齐卫陈蜀都打进来,那些莽夫,又能占宋国多少地方?殿下何必如此灰心?”随即甜甜补充道:“乔姐姐我不知,但我凌姿是绝对不会改嫁的。天底下的男人,有哪个能比我的夫君好?”
刘璟苦笑:“你的夫君好,是因为他还仍是宋王。有朝一日,寡人不是宋王了,只是一介布衣庶民,那么天底下的男人,比我好的,实在是很多。”
凌姿难得见刘璟笑了,虽然不是一个舒朗的笑,却很是英俊绝尘,于是故意逗趣道:“小女子见识浅薄,不识天下英雄豪杰、俊朗少年,只识夫君殿下一人而已。倘若小女子日后真的改嫁,夫君殿下以为,我该去祸害谁?”
刘璟听她说的有趣,于是微微侧头,看向凌姿,只见凌姿的眼睛十分明亮,正忽闪忽闪地打量着他。刘璟道:“天下英雄豪杰、俊朗少年,年纪大一些的,寡人也就不和你说了,免得你祸害不了他们,反而被他们祸害。年纪与寡人相仿的,倒是有两个,你大可前去帮寡人祸害了。”
“哪两个?”
刘璟没好气地说:“英雄豪杰,是卫王的义子,齐国国主的女婿,从北面领兵复齐的骁逸大将军,诸葛从容。俊朗少年,则是楚睦王立的太子,现在不知道躲到哪里去的林璎。”
凌姿语气颇为不屑:“殿下,那两个人也算得了英雄豪杰、俊朗少年?卫国的骁逸将军我是没见过,但他小肚鸡肠,听说了殿下与他夫人的谣言,便休了他夫人,还将他夫人赶出了卫国。如此男子,即便武功盖世,也实在算不上英雄豪杰。
还有那楚国太子林璎,不就是搅扰了咱们婚宴的陈国苏先生么?他长得再俊美,也不过是一只缩头乌龟。楚国七王之祸时,他躲到了陈国,楚国易主,他是不是又躲去陈国了?
若是殿下让我去祸害那两个人,纵使赏我金银万两、良田千亩,我也不去。”
刘璟不禁又好笑又好气。
那两个人,在一个闺阁女子的眼中,尚且小肚鸡肠、缩头乌龟,我的好恕儿,你游历列国,眼界开阔,为什么却偏偏因为那两个人,一次又一次地离我而去?诸葛从容不过是个带兵打仗的武将,林璎则手无缚鸡之力。
恕儿,你可是楚国的公主。你的终身,难道不该托付给一国之君吗?更何况……在这世上,明明是我先认识的你!
刘璟正无语望天,又有一个宫人从远处跑了过来。刘璟的后脑勺贴着齐白玉的地面,最先听到宫人的脚步声。他闭上了眼睛,不愿再面对又一座宋国城池的沦陷。
可是这个宫人,直跑到了刘璟、凌飞、凌姿和一众宁国殿侍卫的面前,也没有喊出“军中急报”这四个字。他跪倒在刘璟身旁,禀奏道:“启禀殿下,城外骁晓营鲁慧将军递来消息,说陈国晋阳关告急。戎族狼师左领辛督桀忽率四万骁勇骑兵,于十天之前,越过荒漠,突现晋阳关外。消息传到咱们玉都时,恐怕陈国晋阳关已经失守。”
刘璟缓缓睁开了眼睛,对那宫人道:“你再说一遍。”
宫人不慌不忙道:“启禀殿下,戎族狼师左领辛督桀,忽率四万骑兵,突现陈国晋阳关外。此时此刻,恐怕晋阳关,已经失守。”
刘璟猛然坐了起来,看向凌飞,惊奇道:“戎族?大周与戎族两败俱伤,戎族遁走,大周倾覆,隔着万里荒漠,隔着五百年时间……戎族人,难道又回来了?”
凌飞看向仍然跪在地上的宫人,表示这是他禀奏的,与我无关。
刘璟坐在地上,拉住跪在一旁的宫人的胳膊,急切问道:“消息可确凿无误?”
宫人答道:“回禀殿下,小人听鲁慧将军说,消息是从赵国平梁传来的。鲁将军说,赵国一直中立,赵王也向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此事应当是真的。”
刘璟站了起来,掸了掸黑底金丝龙袍,立在原地皱眉思索。
凌姿与凌飞对望了一眼,宫人则悄悄退到了二十步以外。
刘璟拾起地上的冕冠和佩剑,长叹了一声。
凌飞突然拍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