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陈澜终于知道,为什么江氏竟然会气成那个样子。面对这么一个市侩似的赤luo裸只谈利益的江氏族长,听完这些话没有把人直接赶出去,婆婆已经是太有涵养了相形之下,江大太太那破釜沉舟似的话听着至少还不至于令人那么腻味鄙薄。深深吸了一口气后,看着地上还未被收拾干净的茶盏碎片残渣,她突然眯了眯眼睛。
“来人”
里头的人被怄得半死,门帘外头守着的那几个丫头也同样是气得肺都炸了。闻听这话,芸儿和长镝立时抢进了门。
“这一地凌乱算什么样子?”陈澜见两人为之一愣,便淡淡地说,“快把这儿收拾了干净,再去后头雨声斋去把老太太常用的药丸找来。记着,是那个抽屉。”
借着长镝颀长的身子正好挡住了江老族长那视线的时候,陈澜冲着长镝蠕动嘴唇,长镝先是一愣,待明白说的是小丁,她连忙点了点头,和芸儿一块手脚麻利地取来东西,收拾走了所有的地上碎片。这时候,陈澜才回到江氏面前站定了,却伸手轻轻按在了婆婆肩背上,扶着人坐下了。
“江族长真有把握找回我家相公?”
“自然”江老族长面上一喜,随即捋着胡子道,“没有金刚钻,不揽那瓷器活我既然说了,自然就有我的把握。海宁县主,不瞒你说,如今的情形已经很不好了,巡按御史周泰同和督漕御史林之善分别都上了本,甚至连扬州樊知府都给捎带上了,金陵书院的那些学生们也在蠢蠢欲动,更不用说江南官场上的其他人,那两位不哼不哈的总督巡抚,还有平江伯方翰和南京守备许阳,都是打算见风使舵的。这当口,人越早回来,自然翻盘的希望就越大……”
“够了,我知道了。”
陈澜一下子打断了江老族长那滔滔不绝的话头,随即低□附在婆婆江氏耳边低语了两句。另一边的江老族长见江氏原本紧捏的拳头一下子松了开来,面上的表情仿佛有些微妙,他也就顺势坐了下来,面上露出了几分得色。
“江族长先请回吧,有些事情,我还得和婆婆合计一下。”
“唔,这样大的事情,再商量一下也是应该的,只事情紧急,万望海宁县主不要犹豫太久。早得一天,就能早一天有了结果,只是一张婚书而已,相较所得,何止相差百倍?”
眼见江老族长先是一愣,旋即就笑容可掬地站起身来,丢下这样一句话就大步出了屋子,看那光景哪里有丝毫先前传闻中的病象,陈澜不禁一把捏住了江氏那椅子的靠背。等到外间的声音渐渐低了,她才朝庄妈妈丢了个眼色,等到人知机地退出了门去,她才轻轻抱住了江氏的手臂。
“娘,您别担心。”
“都是我一心只记着当年旧怨,哪怕是虚与委蛇也好,可我就是放不下这段恩怨”江氏刚刚还□的肩膀一下子耷拉了下来,眼睛也红了,双手支撑在旁边的高几上,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自责,“他当年能做出那样的事情,现在这时候跳出来也不奇怪……阿澜,不能答应他,否则借着这姻亲,他就能如同跗骨之蛆一样贴上来”
“娘,我又不是傻子呆子,怎会轻而易举把自己将来的儿子卖了,或者是把叔全卖了?”陈澜揽着江氏的肩膀,轻声说道,“他自以为这一趟十拿九稳,却不知道说话太满,白送了我不少消息。他口口声声说把人找到的承诺,自然是真的知道叔全无恙,否则这什么婚书,什么纳妾,岂不都是空的?而且我敢担保,叔全失踪的这事情,和他有脱不开的关系。只要我们给了这婚书,届时叔全一露面,他就会立时把消息宣扬开来。再加上他大约以为捏着叔全的把柄,到时候,叔全不认也得认,我们就是打落了牙齿也得咽下这婚事。”
“他竟敢真这么大胆子?不说大里那是大逆不道,他就不怕未来那江氏的嫡女过门,日子不好过?”江氏恨得咬牙切齿,话一出口,陡然之间才想到了当年自己矢志不肯改嫁,最后被族中嫁出去没几年就香消玉殒的那个姑娘,而结果是江氏一族得到了好几笔大买卖,她不觉又是捏紧拳头砰的敲在扶手上,“他要的只是姻亲,而且谅我们不至于三年五载就让人死了,借着这姻亲关系正好在江南站稳脚跟……好算计,好算计,我要是让他成了,我就……”
江氏一时卡了壳,气咻咻地哼了一声,良久才终于冷静了下来:“你刚刚用的是拖延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