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杨儿当下毫不隐瞒,将自己与陆靖元所遇种种一一道出,连仇杰给他们看的那五副画上的内容也无遗漏。她本非善于言辞之人,此时却能滔滔不绝,绘声绘色,只因那几幅画给她留下的印象极深,眼下一副一副说将出来,仍是历历在目,就连完颜斜也与阿擎雅的衣着相貌也记的清清楚楚,仇杰当时所说过的话,更是一字不差向他转述。
苏千易越听越惊,脸上神色一变再变,当听她说到那画上女子在风雪中回望追兵时,突然之间,胸口一酸,心想:“这女子若真是我生母,那我苏千易可就成了天下第一不孝之人了。”
苏杨儿见他低头不语,轻声道:“千易,你不要多想,这些未必就是真的,何况老祖宗不也没有承认吗?”
她不提苏翁还好,她一提苏翁,更加凿实了苏千易内心想法,只因当时他就在苏翁身侧,深深察觉到了苏翁的异状,试想能叫一个年逾百岁,淡薄生死之人露出那样惊讶的神情,乃至于忍不住浑身发颤,怕是只有点中其内心真正心虚之事,才能做到了。
这时只听陆靖元嘿的一声笑道:“掩耳盗铃。”
苏杨儿瞪了他一眼,怒道:“这是我家的事,有你说话的份么?”
陆靖元笑了笑,道:“好,好,你们是一家人,我是外人。”
说着,翻过身去,索性闭上了眼睛。
苏千易不觉叹了口气,抬头道:“仇娘子,这些事情你知道么?”
仇华早已听的呆了,心惊之余只剩茫然,慌忙摇了摇头。
陆靖元眼也不睁道:“她若是知道,便不在这里了,他们女真人做事一向不择手段,发起狠来连亲生子女都不放过,小王爷,我劝你还是认了吧,回你的大金国去,总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此话一出,仇华登时恶狠狠的瞪向他,苏杨儿骂道:“陆靖元你闭嘴,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么。”又道:“千易,你不要害怕,这事……这事,仇庄主已经认错了一次人,保不齐还会认错第二次,又说不定那玉锁是老祖宗无意捡来的呢。”她说这话时,语气发虚,心中显然并无底气,只是为了安慰苏千易,仍存着万一之念。
苏千易听了,暗叹几口气,此事倘若换做旁人来与他说,他必也斥之为荒谬谎言,可偏偏是由苏杨儿口中说出,再加上苏翁先前的异状,便由不得他不信,一时间心中混乱已极:
“倘若我果是女真人,过去十余年中,老祖宗与爹爹妈妈为何向我隐瞒?我亲生母亲惨死于宋人手上,难道他们是怕我向宋人复仇么?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理应去为我亲生母亲报仇的,若不报此仇,我便是大大的不孝,又岂有脸面活在世上?”
转念又想:“可是,他们养育了我这么多年,即便不是我的亲生父母,也对我恩重如山,害死我亲生母亲的是宋人,叫我活在世上的也是宋人,我苏千易……不,连这个名字都是他们给我取的,我若认回我的亲生父亲,我又该姓什么?完颜易么?不,我就是姓苏,我如此轻信旁人,质疑爹妈祖宗,不也同样是大大的不孝?是了,无论如何,我该当与仇庄主当面对峙清楚。”
想到这里,忽然之间一个挺身,径直朝舱门滚去。
苏杨儿吓了一跳,叫道:“千易,你干么?”
苏千易轱辘滚到门下,抬头“砰“的一声,撞到舱门上,大叫道:“喂,来人,外面有人么?我要见你们庄主!”说着,又要拿头撞门,所幸他只叫了一声,舱门便被拉开,走进两名汉子。
他们见苏千易倒在舱门前,忙将他从地上架起,按回了原位。
苏千易道:“我要见你们庄主,我有话要对他说。”
两名汉子闻言,只互望一眼,却不答话,一人转身即走,另一人反手阖上舱门,看这副架势,也不知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苏杨儿急道:“你找他干么?我不都和你说啦,这事未必是真的。”
苏千易叹了口气,道:“杨儿,此事全因我而起,又事关我身世,无论是真是假,我都要与他当面说个清楚.”
听到这话,陆靖元睁开眼,道:“好,这话还像句人话。”
苏千易看向他道:“陆兄,我知你遭我连累,心中有气,但苏某也不是怕事之人,我必会一力承担,不叫他们伤你们分毫。”
陆靖元摇了摇头,道:“胡吹大气无用。”
苏千易皱眉道:“我绝没有胡吹大气。”
陆靖元嘿声道:“他们将我与杨儿一齐捉到这里,无非是叫我们为他作证,给你传话,如今话已传到了,你即使不去找他,他也迟早会来找你,到那时信不信由你,杀不杀却由他们,你若认了,便成了他们的主子,自然由你说了算,我与杨儿还能有条活路,你若不认,嘿嘿……”
苏千易心中一凛,凛然道:“我若不认,会怎样?”
陆靖元正待答话,突然门外脚步声急,先前那两名汉子折返入舱,二话不说将苏千易抬出了舱外,苏杨儿急叫了两声无果,不由气道:“陆靖元,你说那话不是逼他不认也得认么?”
陆靖元嘿然不语。
苏杨儿撅嘴道:“喂,你到底在想什么?”
陆靖元心头有气,却不发作,说道:“不然呢,你以为仇杰捉我们来,却不杀我们是为了什么?无非是拿你我做个要挟,好叫那小子老实听话,可那小子生性迂腐,我如不将话说穿点破,他来个死活不认,他倒是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