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林维桢跟着余老蔫去见钢琴的卖家。
七拐八拐来到一座僻静小院,大门紧闭。
余老蔫上前拍了拍门喊道:“老毕,老毕”。
过了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探出一个大光头,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待看清来人是余老蔫后,打了哈欠道:“余师傅,你来得太早了,我不是说八点开始干活就行嘛”,随后看到余万程身边站着一个陌生人,余万程他是认识的,那个小伙子是谁?
看穿着打扮,不像是个泥腿子,气质倒是跟那些臭老九一样。
于是提着小心问道:“这位是……”。
余老蔫道:“你昨儿个不是说要卖钢琴吗?”
老毕顿时睡意全无,脸上堆着笑道:“哎呦,同志你好,快请进,余师傅,我就不招待你们爷俩了,你俩该干嘛干嘛”。
进了大门,发现院子不大,甚至可以说狭小,但胜在位置好,说不得二十年后,比自家的院子都值钱。
正屋外墙上搭着脚手架,新刷的白灰跟两侧的旧墙体形成了鲜明对比。
余老蔫父子放下工具后开始忙活起来,余老蔫打水,余万程和灰,爷俩配合得倒也默契。
老毕见林维桢光顾着打量院子,心里有些焦急,但脸上却不动声色,耐着性子在一旁陪着。
“毕……”,一声毕姥爷差点脱口而出,好在反应快,改口道:“毕师傅,你这院子挺不错的”。
老毕笑道:“还行吧,就是小了点,不过祖上传下来的,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感谢党,感谢政府”。
林维桢看他诚惶诚恐的模样,心里有些好笑,问道:“钢琴在哪?不介意我瞧瞧吧?”
老毕道:“怎么会!您这边请”。
老毕带着林维桢进了正屋,右拐来到东里间,这个房间看布局应该是个书房,只是此时里面空荡荡的,靠窗的地方摆着一架钢琴。
围着钢琴转了一圈,认出这是一架7英尺的德国夏贝尔钢琴,试了试发音,感觉音色非常棒。
“这钢琴保养的不错,如果价钱合适,我要了”。
老毕一双小眼睛眯了起来,拍拍钢琴的背板,夸耀道:“上个世纪欧洲顶级云杉实木的背板,纯手工定制打造,您再瞧瞧这琴键,白的用的是象牙,至于这黑的,我……,我爹怎么说的,我给忘了,反正肯定不差就是了。我爹还说,这个什么背板与音阶结合,能让高音甜美,低音有力,哎呀,快二十年了,早忘光了”。
听了老毕前面的话,林维桢以为碰到了真正的行家,连背板采用什么材料都如数家珍,可听到最后才知道,原来他也是道听途说的,忍不住笑道:“如果没猜错的话,黑键应该是乌木”。
老毕一拍脑袋道:“对,就是乌木,我想起来了,我爹说是非洲的乌木!哎呀,您一看就是个行家!我爹说了,这架钢琴要么卖给懂的人,要么就不卖,既然……,对了,您贵姓?怎么称呼您?”
林维桢道:“免贵姓林,你叫我小林就行”。
老毕笑道:“现在是新中国,应该称同志,林同志,既然您懂行,那我也算没辜负我爹的嘱托,您说是不?”。
林维桢心里撇撇嘴,根本不信他的这番瞎话。
从老毕刚才的只言片语中可以看出,他父亲应该是个懂钢琴的人,一个爱琴如命的人,怎么会允许子孙把宝贵的钢琴卖了呢?
老毕这是崽卖爷田不心疼,当然,事不关己,林维桢更不会心疼,甚至巴不得他如此。
“毕师傅,您说的是,您诚心卖,我诚心买,您给个实诚价”。
老毕犹豫了几秒钟,伸出两根手指头。
林维桢颔首道:“两千?虽然有点贵,不过一分钱一分货,这钢琴确实值这个价”。
老毕一听愣了,随即心里狂喜,激动得满脸通红。
丫的,我伸两个手指头可不是要两千,而是两百块,一架破钢琴,不能当饭吃,不能当衣穿,又不像昨天卖给余老蔫的那些金银首饰可以装门面,乖乖,这姓林的小伙子眼睛都不带眨的,一口气喊出了两千块钱。
真是个人傻钱多的败家子!
林维桢没注意到老毕的神色,更不知道老毕腹诽什么,即便知道了,他也会一笑了之,两千块钱买一台十九世纪的夏贝尔钢琴贵吗?
可能对别人来说贵了点,但对他来说,一点也不贵,甚至有点庆幸,让自己捡了个大便宜!
感谢党,感谢政府!
两人都怕夜长梦多,老毕担心的是林维桢这个冤大头反悔,林维桢却更担心老毕反悔,所以一说定价钱,老毕便急火火地出了门,雇了一辆小货车,把钢琴装上车,跟车来到林维桢家。
从谭沁手中接过两千块钱,林维桢将钱放在桌上,推到老毕跟前,却没有松手,笑着道:“毕师傅,有件事我得确认一下”。
老毕两只眼睛紧紧盯着那两摞大团结,咽了咽口水道:“你说”。
林维桢道:“这钢琴的来路正吗?可别我给了钱,钢琴的主人找上门来了”。
一听这话,老毕顿时脸红脖子粗道:“林同志,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这钢琴是我爹留下来的,绝对清白!”
林维桢依然没松手,道:“那我问你,这钢琴是你爹买的?”
老毕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道:“这事儿啊,说来话长”。
林维桢笑道:“我不急,您慢慢说就是了”。
老毕张了张嘴,看林维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