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善站起身来,向杨坚拱手道:“微臣府中已被查抄,这是圣意裁决,能留下府中女眷性命,微臣已铭感大恩。伽罗是傅家女儿,血脉牵系,不会变改,回到京中,仍旧会惹太上皇恼怒。微臣的愚见,不若留她在隋州暂住,倘若结盟的事有了眉目,待南陈国相驾临时,再携她回京。”
由南陈国相亲自带到京城,伽罗的身份,自然会与此刻截然不同。
即便仍旧是傅家孙女,但由国相撑腰,京城上下乃至父皇的态度毕竟会稍有差别,杨坚也愿意伽罗风风光光地回去,挺直小蛮腰,出入宫廷、行走京城。
只是结盟之事不知何时才能谈成,才将她捉回身边,难道就此分离?
杨坚沉吟,皱眉道:“你是怕伽罗受委屈?”
“不瞒殿下,微臣确实有此顾虑。”独孤善恭恭敬敬,却没半点退让的意思,“昔日大错已经酿成,微臣愧疚惶恐,唯有效尽犬马之劳,肝脑涂地,才能报答殿下恩情。倘若太上皇见责,再重的惩罚,微臣也甘愿领受。但伽罗无辜,不该平白被牵累。微臣说句僭越的话,即便有殿下照拂,她此刻回京,怕是仍旧会无端受委屈。”
这无端的委屈,自然是指武元帝先前的恐吓了。
杨坚脸色不太好看,却不得不承认,独孤善所说的话不是多虑。
他沉吟不语,独孤善已跪地道:“倘若殿下当真有意于伽罗,恳请殿下,能够为她着想几分。”
此刻商议事情,并非君臣身份,杨坚神色一动,抬手扶起独孤善。
眼前这两人都是伽罗最亲近的人,虽有旧事横亘,从此事看来,他们愿意促成与南陈结盟的事,也是想将功折罪,稍稍化解当日仇怨。固然其中有为朝政考虑之说,归根结底,也是想给伽罗寻个助力,让她能安然进入东宫。
杨坚沉默半晌,才缓声道:“就依你所言。”
独孤善忙感恩道谢。
杨坚似是自嘲,“是我强人所难,傅大人何必言谢。李昺虽已拔除,隋州恐怕尚有余孽,不可掉以轻心。老夫人和伽罗依旧住在白鹿馆中,方便照看,如何?”
“白鹿馆紧邻衙署,严密防卫之下,必无不妥。”独孤善含笑。
事情就此议定。
杨坚定于腊月十三启程回京,安排行程时,却是朝行夜宿,连同房遗爱在内,所有人骑马回京,尽量不在路上耽搁。
既然如此安排,那摆明就不是跟伽罗同行了。
而李凤麟和姜氏因隋州初定,不打算回京过年,伽罗必定也不会与他们同行。
韩擒虎和李昺听到如此安排,相顾诧异。
只是这样古怪的安排,当然不好直问杨坚,待出得厅门,韩擒虎想着李昺是伽罗的表哥,遂悄声问他是怎么回事。
李昺满面茫然。
自那回射猎时窥破伽罗的心意,又见伽罗早晚给杨坚包扎伤口,即便夜深也未避讳时,李昺便知道,伽罗应是决心不再逃避杨坚。及至独孤善到来,杨坚亲迎亲访,种种迹象,都仿佛是伽罗要跟随回京的架势。
他心里终究难过,这几日虽常往独孤善那里去,同他说傅老夫人和傅良嗣、傅良雍等人的下落处境,却半个字都没敢提伽罗去向的事。
此时满腹疑惑,同韩擒虎走出不远,没忍住,折道往冼氏住处去了。
到了那边,果然见伽罗和韩伯岳也在那里。
韩伯岳显然也是刚得到要回京的消息,同伽罗站在廊下,拽着伽罗的衣袖,似在恳请。伽罗则坐在廊下朱栏,身后银红披风曳地,握着韩伯岳两只手,似是在哄他。走近了,才听到她的柔声宽慰,“……等过阵子,姐姐还是会回京城,到时候再陪你练字好不好?”
“可我还是想跟姐姐同去。”韩伯岳低垂着头,难为情似的。
李昺走路脚步轻,听得韩伯岳恳求,心里也似期待答案般,顿住脚步。
伽罗却只拍了拍韩伯岳的小肩膀,“姐姐留在这里是有事。等事情办完,必回京城去看你,不骗人。”
韩伯岳沉默着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他自幼长在军营,韩林固然是慈父,终究是武人心思居多,周遭或是年长的军官,或是十七八岁的新兵,每日操练完了累得半死,往来粗豪直率,甚少有人似伽罗般,软语柔声安慰。他固然性子倔强硬气,终究才失去父亲没几天,杨坚端贵威仪难以亲近,周遭又是武官侍卫,几日相处下来,不自觉对伽罗生了几分依赖心思。
伽罗瞧着他,察觉其意,低声道:“是怕去了京城,没人照顾是不是?”
韩伯岳咬了咬唇,迅摇头,过了片刻,又老实道:“爹爹不在,叔叔哥哥们也不在……”
“不怕。”伽罗温声,“回到京城,皇上会照顾你。他还说,会派人将你姑姑和姑父接回京城,陪着你。其实”她压低声音,说小秘密似的,“皇上虽然瞧着有点凶,待人却很好,不必怕他。”
韩伯岳犹豫抬头,“真的吗?”
伽罗挤挤眼睛,笃定点头。
韩伯岳毕竟已懂事了,看得出她是故意哄他高兴,不由一笑,旋即抬目,看到李昺。
伽罗随他目光回身,见李昺孑然站在院里枣树下,忙起身道:“表哥过来也不出声!”
“想听你们说悄悄话,却被伯岳现了。”李昺露出笑容,上前揉了揉韩伯岳的脑袋,道:“傅姐姐虽不能立时回去,我却跟你同行。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