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氏执杯的手一颤,“什么!”
“太上皇的性子,外祖母比我更清楚。陇右的时候隐忍掩藏,哪怕长子被害,也能强压仇恨来赴外祖父的宴会,这样的人,得有多可怕?他对外祖父和我祖父的恨意,外祖母也清楚,绝不可能轻易答应我进东宫。届时他心有跬怒,哪怕未必在皇上跟前表露,却也会在暗处做手脚,防不胜防。”
她脸上忧心忡忡,谭氏更是阴云密布,“他果真那样说?”
伽罗颔,“我不怕他为难我。但是外祖母——他用两府性命威胁,用你和父亲的性命威胁,我不能不怕。所以不管皇上待我如何,我都不能冒险。”
娇美的脸颊上尽是担忧畏惧,她眼睛里蒙着雾气,侧头垂眸时,一滴泪滑落,沁入衣衫。
谭氏从不知道,端拱帝竟然这样威胁过伽罗,更不知道,伽罗云淡风轻的离开,心里会藏着这样畏惧和担忧。
她这才明白,伽罗执意离开,并不是杞人忧天。
十四岁的娇贵少女,本该在府中金尊玉贵的养着,如今却也承担这般重压,还将所有的事藏在心里,独自琢磨权衡、畏惧担忧。
“是外祖母不好。”谭氏心疼极了,将伽罗揽进怀里。
“其实我也不想错过……”伽罗靠在谭氏胸膛,低喃,满心委屈遗憾涌上来,泪便止不住的掉落,声音几乎哽咽,“皇上那么好,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他那样的人。”
杨坚抵达隋州的隋城, 已是十月二十。
途中岳华两度递来消息, 说伽罗的行踪意图早已探明, 是跟着商队同行。带领那商队的是陇右富商易家的嫡长孙,名叫宇文述, 常来往各处做生意,人情惯熟,这回商队载着满车绫罗丝绸,想必是要往西胡去, 如今正在城内修整,看其架势, 应该会逗留数日。
杨坚看罢消息,随手在火上焚尽。
易家那所宅子的位置, 岳华已经写得明白, 跟隋州刺史的衙署相距不远。
隋州刺史李凤麟是姜瞻的女婿,办事勤恳中正,颇有其岳丈的风骨。这回杨坚虽未张扬,却也提前送了消息过去, 命他提前安排住处——为了行事方便,就安顿在他衙署附近。
因杨坚没隐瞒行踪, 待他渐近隋州, 殿下驾临的消息迅传开,李昺特地跟李凤麟打个招呼, 待杨坚抵达之日,隋州官员在城门口列队迎接。
迎接的阵仗不小, 隋城内六品以上官员皆穿了官服接驾,因是州府所在,人数颇多。
杨坚身下黑马矫健,肩上玄色披风猎猎,腰间悬着漆黑的长剑,虽非盔甲英武之态,那般端肃而来,鹰鹫般的目光徐徐扫过,也令人敬畏。他的身后,左骁卫大将军黄彦博银盔黑甲,同两名中郎将仗剑护卫。再往后,战青、刘铮率三百名侍卫相随,虽各自骑马前行,却队形整齐肃然,莫说人声咳嗽,连声马嘶也无。
城门口鸦雀无声,萧瑟寒风里,往来百姓都被凶神恶煞的兵丁驱赶到一旁,远远观望。
杨坚一路畅通无阻,扫见李昺特意摆出来的架势,唇角动了动,若有嘲讽。
黄彦博性子耿直,远远瞧见城门口整整齐齐的官服,咧嘴一笑,“李昺这盛情可真够直接,满城官员都被他捉来迎驾了。”
“雄踞数年,这点能耐是有的。”杨坚沉肃如旧,抖缰向前。
那边李昺也着官服,因是武官,还特地骑了马,左武卫大将军加上都督的官衔,冠服威仪。后头站着数位都尉,一应也都是骁勇汉子。他的旁边,则是由李凤麟率领的一众文官,外加都督府的别驾、长史、司马等人。
待杨坚走近,李昺驱马向前,抱拳行礼,“微臣恭候殿下驾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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