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甚好。
那条大鱼,最好今晚自投罗网,免得他用旁的手段,闹得太不好看。
正想着,忽觉眼前有光芒晃过,回神一瞧,就见伽罗手挑花灯,笑吟吟的看着他。
“刚赢的礼物,京城最好的花灯师傅所做。好不好看?”她笑声清甜,灯光映照下仰头含笑,目光直直照进杨坚心里。
他眼角余光瞥过去,看清那是个鱼形的花灯。
不同于寻常的纸糊或者厚重琉璃做轮廓,这鱼型灯是用打磨极薄的琉璃片做成,头尾精致,栩栩如生,中间片片鱼鳞圆润透亮,拿银线穿起来,里头烛光映照,便如红鲤。
杨坚瞧着伽罗,目光灼灼,“整个京城,最好看。”
蓬莱春内, 宇文述端坐窗边, 一壶茶已饮得见底。
他年过五旬, 身量并不算高, 长相偏于清癯,外有神, 锋锐犀利,仿佛眼睛一眯,就能将对面的东西看到底。朝堂中摸爬滚打了一辈子, 独揽大权把持朝纲数年,那份威仪并不受偏矮的身材和清瘦的形容所影响,反显得短小精悍。
他甚少这样喝茶,可见此时内心不安。
次子宇文基才从外面掀帘进来, 见状,眉间忧色更浓。
宇文述却已开口, “如何?”
“他果然安排了人, 暗里搜查蓬莱春。咱们过来六辆马车,全都停在后面的僻巷中, 他们派人翻查后, 又进了酒楼里。”宇文基道。
“叫人设法阻拦, 务必倾尽全力。记住——这是最后的机会。必须要让杨坚相信, 努乞已经被我们的马车带到了这座酒楼, 伺机逃脱。全力阻止他们搜查, 哪怕起冲突得罪人, 闹得越厉害越好。”
他口中的努乞, 便是杨坚垂钓已久的大鱼。
努乞是北凉鹰佐的表亲,暗中与宇文家来往,这回亲入京城,未料被杨坚的人现踪迹,摸到了宇文家门前。这位鬼祟前来的北凉贵族算是宇文家通敌的如山铁证,杨坚势在必得,宇文家死捏着绝不肯让他落入杨坚掌中,双方躲藏对峙许久,努乞仍旧困在宇文家,逃不出杨坚布下的铜墙铁壁。
杨坚以宇文坚为靶子,攻势渐厉,大有要跟宇文述撕破脸面,借故冲入宇文府搜查的架势。
宇文述没能沉住气,便想趁此花灯会满城混乱的时机,暗度陈仓。
宇文基身在宇文府,知道外围杨坚的严密布置,这会儿走了一圈口干舌燥,忙抓了茶水润喉,“儿子明白。那位……他还没来?”
“往那边看花灯去了,不知卖的什么关子!”
“花车已经备好了,他……”
“尽量推后,等杨坚进了这边再安排出。”宇文述吩咐罢,往窗外远眺。隔着重重人影,终于看到了几乎被人群淹没的那几个人——杨坚的黑衣并不显眼,但他旁边那身漂亮的披风格外夺目,宇文述何等老辣的眼神,远远瞧见,往左右翻找,果然看到了杨坚和战青。
他们已开始往回走。
宇文述稍稍舒了口气——小半个时辰后花车就得驶来,他并不希望杨坚来得太晚。
隔窗瞧过去,那几个人走得不紧不慢,将回程路侧的花灯细细赏玩,因有屋檐窗扇阻隔视线,时隐时现。宇文述心里简直将杨坚骂了八百遍,不知道那么冷硬狠厉的人,怎会突然起了心思,去赏玩花灯。
强压火气等了两炷香的功夫,才见杨坚姗姗来迟。
满街花灯映照之下,蓬莱春门口亮如白昼,杨坚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柔和,让宇文述生出种错觉,仿佛今晚杨坚来蓬莱春真的是为陪旁边那身份不明的姑娘赏灯,而非跟他殊死搏斗似的。
宇文基跟宇文述对视一眼,向李昺招手,一同出了雅间。
不过片刻,便在廊道内跟杨坚不期而遇。
“拜见皇上殿下!”两人从远处走来,像是正要进雅间的样子,见了杨坚,齐齐行礼。
杨坚脚步稍顿,一副楼梯走上来,浑身已是惯常的冷肃威仪。
“宇文大人也来赏灯?”他稍感意外。
“家父这两年爱热闹,嫌府中无趣,特意过来赏玩。”宇文基意态恭敬。
“宇文护也在,那可得见见。”杨坚从善如流。
宇文基当即挑起门帘,躬身请杨坚入内,里头宇文述听得动静,也正缓缓起身,待杨坚进门后,便含笑行礼,请他入座。
杨坚当然不会入座,但眼前是当朝左相,他还需存几分客气,不免寒暄。
他的身后,战青紧随而入,示意刘铮守在外面,伽罗和岳华则随之进去。
伽罗在照面之初就看到了跟在宇文基身侧的李昺,讶异过后,淡然垂眸进门。
李昺却不似她波澜不惊。他认得伽罗的身形,认得伽罗的眼睛,所以即便伽罗红纱覆面,依旧很快认出了她。上回在鸾台寺遇见的事犹在眼前,因杨坚将建章宫守得严,他探不到半点内情,疑惑了两个月,仍旧不得要领。
谁知今日,伽罗竟会再次出现在杨坚身边?
她通身上下的打扮,早已跟淮南时天真雅丽的少女不同。昔日的垂髫青丝利落挽起,头顶那饰物的白玉流苏和红宝石打磨得光圆柔润,质地名贵,必定价值不菲。面上的红纱金片、身上的精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