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派蒙旭侵扰,一旦得手,萧琮顾虑更深,自然会有所让步。”/p
韩擒虎脸上终于缓和了许多,“虎阳关虽然溃败,却多是主将之失,兵力并不到积弱的地步。蒙旭本就是难得的将才,一度令西梁闻风丧胆。他受谗言诬陷而被罢免,一腔热血抱负难以施展,如今正有斗志,由他安排,自然更有把握。”/p
杨坚颔,“议和虽在云中城,真正角逐的,却在云中城外!”/p
他霍然起身,扬声叫虞世基入内。/p
伽罗渐渐沉不住气了。/p
连着数日不见萧琮的踪影,门外的侍卫也渐渐变少,愈显得这宅院荒僻冷落。/p
岳华还是每天雕刻同样的木偶,丝毫没有略作筹谋的意思——按她的说法,她只负责护送伽罗安然到达西梁都城,而后即可返回。/p
伽罗纵然觉得杨坚派出岳华这般得力的人手,不会只做如此简单的事,却也不至于天真的以为杨坚会愿意帮她。/p
独孤家、高家的旧仇横亘,她与杨坚也无甚交情,途中数番侵扰,让杨坚折损了不少人手,他实在没有理由帮她。/p
孤立无援又满腹疑惑,伽罗竟然开始盼望萧琮出现。/p
至少那样,她能从萧琮的反应中推测外界的形势,甚至还能得到些许有关父亲的消息——那日萧琮对独孤家的熟悉程度令伽罗惊异,也让她怀疑,萧琮是否早就盯上了整个独孤家,不止父亲,连父亲都有可能落入他们手中。/p
这般猜度难安,当屋外响起将士的说话声时,伽罗立时打起了精神。/p
全然陌生的西梁话在屋外响起,想必是来人正与那刀疤男人交涉。不过片刻,门上铜索卸去,那刀疤男人推门而入,用极不熟练的南夏话说道:“出来!”/p
岳华率先起身,行至门边,迅扫过门外情形。/p
伽罗连着被困了数日,陡然瞧见张扬洒进门内的阳光,竟觉暌违已久。/p
时近黄昏,那阳光是金色的,照得浮尘都格外分明。/p
院里有风,隐隐送来花香,夹杂几声鸟鸣。汶北的春天来得晚,这时节在淮南早已是群芳落尽,此处却正是春和日丽的好时候,沿墙的一带柳树随风婀娜,投下参差剪影。/p
她抬手遮住阳光,看到长空如洗,洁云浮动,西山的方向晚霞绚烂。/p
长命锁已将她卷入事端,想全身而退已是奢望,纵然知道等待她的将是更为陌生而危险的西梁都城,伽罗不觉得畏惧,因为那里可能有她的父亲。/p
刀疤男人身上的装束都未曾换过,手按在刀柄,凶神恶煞的开路。/p
伽罗不知她会去哪里,只管跟随在后。/p
曲折弯绕的一段路过去,树荫幽密的后园走到尽头,眼前是低矮的灰色墙壁。沿墙再走一阵,便到一扇圆门,从中出去,却是狭窄而偏僻的后巷。有辆马车停在门口,后面是整齐列队的西梁士兵,队伍迤逦看不到尽头,不知有多少人,只是鸦雀无声的立在暮色之中。/p
云中城算是这一带最为繁华的城池,伽罗那日来时,也看到街上行人往来,虽经战事侵扰,亦维持几分熙攘。途径数处街巷,两侧的民房次第相接,鳞次栉比,想来人群居住的也颇稠密。/p
然而站在这后巷,伽罗还是听不到半分街市喧闹,想必离人群极远。/p
她很识相的进了马车,等驶出僻巷许久,才听到极远处有人声隐约。/p
马车走的路都颇隐蔽,七弯八绕的走至西北侧城门,已是暮色四合。/p
这城门平常极少打开,周围亦无行人,迤逦蜿蜒的队伍出了城,悄无声息。/p
华裳关上窗牖,道:“这一去,就真要远离故土了。西梁那样满是虎狼的地方,唉……岳大人,这样多的人跟着,我们怕难逃出去吧?”/p
“我只奉命行事。”岳华答非所问,瞧了伽罗一眼,“何况独孤姑娘未必不想去西梁。”/p
伽罗轻笑了声,“那日与彭大人说的话,连殿下都知道我是在敷衍,岳大人何必故意曲解。不管你信或不信,我既已答应了皇上殿下,便是早已衡量清楚,不会食言。”/p
说罢,靠在厢壁阖眼。/p
马车晃动,眼前浮现的却是方才的夕阳晚霞。年节时有限的相聚里,父亲曾跟她讲过许多在丹州为官的趣事,也说丹州的地貌景致与京城和淮南截然不同,落日浑圆炽热,晚霞灿烈绚然,坦荡而无半分掩藏。/p
她曾经盼望过,能有机会跟随父亲来观玩北地风光。/p
没想到亲眼见到,却是在这样的情境里。/p
她忽然很想念父亲,想靠在他膝畔听他讲故事,哪怕只是片刻。/p
出了云中城往北,山川地势渐渐不同。/p
连着数日的昼夜兼程,伽罗对于颠簸疲惫的感觉早已麻木。这一日途中遇雨,走得格外艰难,当晚夜宿荒郊,那刀疤男人很熟稔的安排人手安营造饭,寻个背风的地方点起篝火,让伽罗和华裳、岳华靠近火堆驱去衣衫潮气。/p
——看起来这一路虽然形同,西梁人倒也没打算太虐待她。/p
伽罗抱膝而坐,看着眼前火光跳动。/p
乌云遮月,天地昏暗,荒野间忽然起了风,渐渐猛烈。在鼓荡而过的风声里,伽罗忽然听到了雷声般靠近的马蹄,以及熟悉的乡音呼喊。/p
坐在篝火旁的三个人立时望向声音来处。/p
是南夏的军队吗?/p
蹄声来得很快,如春雷滚滚靠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