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元摸着后脑勺道:“那个吕······哨长少不得要来咱家串门,也瞒着他么?”
这还真是个问题。吕良此人不错,值得深交,可他偏偏与变态女搅在一起,这就比较讨厌了。
“让他瞧见了也不打紧,但不能任他白捡咱们的便宜,到时候就说黄瓜、茄子论个卖,一个收他一两银子,爱买不买,不买拉倒!”
“咦!”
柳元的这声惊咦并非源于卓轩的狮子大开口,而是他突然发觉自己掌管着一片可观的财源,一时间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
一个收一两银子?那不就是说,火棚里长的不是黄瓜、茄子,而直接就是在长银子!
两个黑心人相视一笑,出来时已达成了诱使谦谦君子吕良当冤大头的默契。
卓轩完全忘记了午前的狼狈遭遇,感觉相当的轻松惬意,就找出《雁北华夷史考纪》,悠然坐在堂上,就着天光阅读起来。
林峰时常带他出城巡哨,让他尽快熟悉未来的战场环境,可巡哨从未到达距大同城三十里以外的地方,在他心目中,远离城堡的辽阔平野仍是未知的地域。
身为哨官,若率百名骑兵出战,已经算是初具规模了,视野应远比以往开阔,而能否善用地理之便,正是衡量领兵者眼界是否开阔的标尺之一。
《雁北华夷史考纪》有大量篇幅是介绍雁大同地区地理特征的,他必须熟读相关文字记载,以期形成全局性印象,如有疑问,待日后得便时再去实地勘察不迟。
对于兵书,他反而没有太高的阅读热情,心想兵书读几遍就行了,不宜沉迷于此,沉迷其中而不能自拔,万一读成了赵括,让书本知识束缚了自己的思想,未必是什么好事。
这样的担心是有根据的,京中五军都督府的左右都督、大同总镇署的高级军官哪一个不是熟读兵书?若熟读兵书就必然牛逼,那阳和之战、土木堡之战何以输得如此彻底!
要知道,鞑贼恐怕没人读兵书,都是打出来的!
舒展鸿将餐桌收拾干净,见卓轩正专心读书,无暇搭理别人,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舒舒服服的往椅背上一靠,歪着脑袋朝柳元招手。
“柳元,过来,给我揉揉肩膀。唉,昨日一战,可把我累坏了!”
柳元一扭脖子,甩给舒展鸿一个冷脸色。
我方才与卓轩谈得那么开心,马上就要赚大把大把的银子了,瞧你那穷酸样,还想唤我做你的下人?也不怕闪了舌头!
舒展鸿斜乜柳元,右手指关节轻轻敲击桌面,“哎呀,我立下赫赫战功,当上了什长,要不是年纪小了点,肯定会与田大他们一样,当上队长。”
远处看书的卓轩差点笑出声来。“赫赫战功”都整出来了,也不知这家伙从哪里偷听来的词!
其实,舒展鸿没能像田大、田二、牛贵那样当上队长,并非全是因为年纪小的缘故。年纪小个头又矮,林峰怕他领兵太多镇不住场,所以,让他当什长已经是勉为其难了。
舒展鸿当然不愿提起自己个矮这件很丢面子的忌讳事。
僵持片刻,柳元扭头冲舒展鸿笑笑,明显是妥协了。
舒展鸿的确立下了战功,尽管“赫赫”两字可以删除。以十四岁的年纪充任什长,管十号人,货真价实的兵头,这事即便放在全天下来看也是极为少见的。
与舒展鸿一比,柳元痴长一岁,却至今仍是白丁一枚,管不了任何人,只能自己管自己,左手管右手,两手还互不服气。这么一比,柳元哪有底气在舒展鸿面前充大头?
见柳元怂了,舒展鸿得寸进尺的翘起二郎腿,“我昨天一天就赚了六两银子,嘿嘿,要是多有几名鞑贼闯入瓮城,没准还会再得几两赏银。乖乖,一天赚十多两银子啊,这是什么概念?听说朝中大官每月的俸银才十多两,我一天的赏银都赶上了他们一月的俸禄,我太厉害了我!”
卓轩含笑白了舒展鸿一眼。你小子完全是一副暴发户的嘴脸嘛,刚得了几个赏钱,就急着与朝中大员比收入高地,不知深浅的家伙,你捂得热那些赏银么!
柳元很吃这一套,把茄子、黄瓜直接种成银子的愿望似乎有些不着边际,而舒展鸿已是拥有三个银锞子的富人,没办法,人穷志短嘛。
柳元缓缓走到舒展鸿背后,虽不情愿,却还是硬下头皮,伸出双手替舒展鸿揉肩。
“嘿嘿嘿······舒服!哦,往左,往左······你轻一点!”
柳絮缓缓来到堂上,脸上并无怒色,亦无嗔意,只是淡淡一瞥,力量已经足矣。
舒展鸿惶惶起身,局促不安的定在那里。
柳絮伸出右手,幽然道:“赏银呢?拿来。卓轩哥哥都把赏银全交给了我,你当然也得交!”
舒展鸿眼一斜,脸上如放幻灯片一样,各种表情交替呈现,最后定格的,是一副苦大仇深脸相的特写镜头。
“我只交四两!”
我去!
卓轩哑然失笑。能把服软的话说得如此义正辞严,也没谁了。
柳絮的语气依然是不温不火:“想私留银子也行,从明日起,住大营吧,不必再回来。”
舒展鸿一脸的苦相,感觉自己方才牛逼了半天,可一听说要被撵出此地,却发现自己原来根本就无法自立,若离开这里,就如同走向末日。
“都给你!”
舒展鸿掏出三个银锞子,丢在桌上,转身快步出了后门,找地方独自郁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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