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凭什么抓人?放开我!”
“他二人跟咱们是一起的,你们逮人可以,但得先去向林把总禀明实情,征得林把总的首肯。”
在离军营大门约半里远的街边,四名衙役分成两班,两人用公明棍夹着趴在地上的柳元,两人反扭着柳絮的双手。陆某、曲某站在一旁,冷冷看着这一切。
柳元一个劲的挣扎,柳絮则显得出奇的安静。
三名年老的厨役堵在衙役身前,不停的与之理论,不让衙役将人带走。
地上散放着五捆柴薪,被摔烂了的两捆显然是属于柳家兄妹的。
“去,去,去!此事与营兵何干!”曲某站在陆某身前,连连挥手驱赶三名厨役,却也不敢动手推人。
陆某仍不失从容,伸手淡然抚须,沉声道:“有人密报,这个小娘子是混入城内的细作,咱们奉命捉拿瓦剌细作,尔等无故阻拦,误了大事,何人承担得起罪责!”
奔跑中的卓轩听得此言,便放缓了脚步。心中有分疑惑:这伙恶棍为何单单诬柳絮是细作,且看上去好像只想带走柳絮一人?
“细作关乎军务,我头一次听说缉拿细作之事归一帮偷鸡摸狗的杂碎掌管,而堂堂总兵官的营门竟成了可有可无的摆设!”
卓轩寒着脸沉沉上前,将长枪骤然掷出,长枪呼的插在已然解冻的泥地上,枪柄猛的一震,刺耳的颤音伴着两道比利刃还要锐利的目光掠向一帮胥吏与衙役。
“再过一些日子,我或将命丧疆场,正好,在此之前找几个恶棍殉葬,尽管劳资对他们殉葬感到恶心,但劳资认了!”
四名扭人的衙役率先领略到了透心的寒意,身不由己的缓缓松开双手,柳元、柳絮恢复了自由。
“卓轩哥哥,我就知道你会来!”柳絮奔到卓轩身边,笑望卓轩一眼,旋即鄙夷的看向仍在强作镇静的陆某。
“你······你······何时成了营兵?”
陆某脸上有分难以掩饰的惊愕,而曲某眼珠一转,暗暗后退,准备开溜。
田氏兄弟、牛贵、舒展鸿跑过来截住那些人的退路,吕良、郭嫣则停在稍远的地方旁观。
舒展鸿嚯的拔出腰刀,此刻,腰刀经阳光一照,还真有一番“光明如水轻如纸”的慑人锋芒。
认出那个曾扇自己耳光的衙役,舒展鸿二话不说,上去就是几个大耳括子抡过去,打得对方嘴角鲜血直流。那人紧紧盯着舒展鸿手上寒光闪闪的腰刀,吓得面如土色,不敢做出任何的反抗动作。
这就是弱肉强食的残酷现实!
一方拿着锋利的兵器,另一方只配携带威慑力有限的公明棍,双方可以施加的暴力等级完全不对等。
就在半月前,衣衫褴褛的舒展鸿还是衙役眼中的蝼蚁,可如今,衙役在手执腰刀的舒展鸿眼里,不过是几只小小的蚂蚁而已!
即便在京城,身为民籍的五城兵马司巡捕也常被军籍士卒欺负得找不着北,连天子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在大同这个军事管制区,适逢战争年代,胥吏、衙役在一帮随时都可能命丧疆场的大头兵面前,那就是一个屁!
四名架人、扭人的衙役先是妙怂,继而秒跪。
“军爷饶命!”
曲某在微微颤栗,只怕下一个瞬间就会跪伏于地。只有陆某还在勉力撑着。
你有屁的架子可摆!
卓轩不屑的斜视陆某一眼,随即转视田大、田二,给二人递了个眼色。
田氏兄弟一脸的懵逼。伍长,啥意思?咱们看不懂啊!
嘿,这俩傻货,长着健硕的身板不乘机抖抖威风,难不成要让本伍长亲自动手?
娘的,思想工作还是不可或缺!
卓轩坐在一捆柴薪上,手指陆某、曲某二人数落道:“你二人一个姓陆,指鹿为马的鹿,一个姓曲,蛆虫的蛆······”
陆某、曲某齐齐一怔。小哥,你用词跳来跳去,好像对不上号啊!
“对,就是这样,鹿、蛆,你们的姓恶心到劳资了!”
卓轩伸手摸脸,瞬间换了副苦大仇深的面容,“去年秋天,鞑贼大举入寇,阳和城那边有四个乡下孩子与家人离散,结伴逃入荒野,从此过上了野人般的凄惨日子,成天活在豺狼虎豹眼皮底下,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到了冬天,四个孩子就跪在雪地里刨草根充饥,手指头都差点冻掉了······”
舒展鸿诧异的扭头看向卓轩,一个劲的挠头。嘿,当时咱们吃得那么好,玩得那么嗨,你说的事我怎么没印象呀?
“四人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后来,他们实在是饿得不行了,就从山上采了点药材背上,互相搀扶着逃往大同方向。当时天寒地冻,北风呼号,他们就这样一路艰难的走呀爬呀,好几次差点倒毙在道上。
四人历尽千辛万苦总算进了大同城,原以为在城中卖掉药材,能换几顿饱饭,却不料落在了你们这帮杂碎手里,银子被你们抢光,人被你们打的伤痕累累,四个孩子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眼看只能悲惨的流落街头冻死饿死。”
路上不是坐了马车,还吃了松茸炖雉鸡么?听到这里,柳元就不想赖在地上了,一骨碌爬了起来,摸着后脑勺,竟有些怀疑自己的人生经历了。
“哇······太惨了,他们四人比我兄弟二人还要命苦!”田大掩面哭了起来,田二也是直抹眼泪。
那边郭嫣、吕良二人的眼中不知何时浮起了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