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全呆在林中,别现身!”
卓轩吩咐一声,操起长木,小心翼翼走到树林边缘处,隔着枝叶望去,就见官道上十余辆马车依次排开,正向西南方向行驶,二十余个劲装汉子手持各式兵器,分成两队,分别策马护卫在车队左右两侧。
瞧瞧那些人的装束,可知他们并不是江湖上的强人,更不是官军或官府的衙役。
莫非这些人是某个武勋家的家丁或商贾人家负责看家护院的仆役?车队载有大同某位将军的家眷,抑或这本是一个规模不小的商队?
先别管这些,试试运气吧,若能搭上便车,也能省去徒步赶路可能遇到的许多麻烦不是!
卓轩站到高处,冲那边拼命挥舞长木,“喂!你们是要去大同么?能否带上咱们?!”
车队居然缓缓停了下来,旋即五骑人马离了官道,疾驰到卓轩身前,为首那名手持大刀的方脸汉子勒住马,上下打量卓轩,目光冷峻,面色倒不失和善。
“你是何人?”
“我是附近的乡民,去年秋天遇上鞑贼入寇,整个村庄被贼人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家人生死不明,我与三个弟弟妹妹逃入荒野,差点就做了鞑贼的刀下鬼,半年来,我四人在豺狼虎豹眼皮底下找食,有一口没一口的,忍饥挨饿,能活到如今,多亏菩萨保佑啊!”
卓轩卖惨,方脸汉子闻言神色一缓,语气变得温和起来:“为何要去大同?”
“寻找离散的家人。”
“等着。”
方脸汉子警惕的望望四周,随即招呼同伴回到官道上,驻马低头伏在一辆漂亮的马车旁,冲车内说道着什么。
也不知车内人说了何话,但见方脸汉子连连点头,转而朝卓轩招手。
“你过来。”
卓轩丢下长木,一口气跑到漂亮的马车旁,就见车帘一掀,里面现出了一张年轻的面孔。
此人二十多岁的样子,长着一张国字脸,双目颇为有神。身上的服饰相当讲究,只是衣料却是绢布,单凭这一点就能判断出他并非文武官员家的子弟。
难道他是个行商?卓轩暗忖道。
方脸汉子小声道:“这是少东主,徐家少爷。”
他姓徐,还是个少东主?这名头有些奇怪,好像是雇员对东家少主人的称呼!
真是商人?此人年纪不大,却拥有这么大的一支车队,实力当真不容小觑!嗯,还不错,说不定比官员家眷好说话。想到这里,卓轩心中那分搭便车的期待感又增强了几分。
徐少东主伸出头来,俯视卓轩良久,眼神里的意味有些复杂,其间自傲的成分总归是多一些。
他似乎非常享受受人仰视的滋味。
那人终于淡淡一笑,“你······去年秋天遇见了鞑贼?”
废话!我家就在这边,不是遇见鞑贼,而是鞑贼寻上门来了好么。
卓轩暗中嘀咕一番,咧嘴却是一笑,“可不是么!鞑贼凶残,我能活到如今,也不过是比别人运气好了一点点而已。”
“谁说不是!”徐少东主一拍大腿,立马换了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这番变脸太过突然,把个卓轩惊得一愣一愣的。
“遇见鞑贼,就看谁跑得早跑得快。不瞒你说,去年秋天我在大同城外差点落入鞑贼之手,后来历尽千辛万苦才躲过一劫。”
此人也经历了那场变故?卓轩越听越有些糊涂了。
“像你这样藏于荒野活下命来的真不多见,你可知道,山西去年入秋后一共死了多少人?七十余万!”
七十余万?天啦!山西全省的人口才三百多万人,一下子就死了七十余万,那就意味着鞑贼所过之处,全都变成了无人区!
后人只会为土木堡之变扼腕叹息,也会为北京保卫战的胜利赞叹欢呼,可谁特么记得这无辜受死的七十余万冤魂!
卓轩大为震惊,心情变糟,就不想再听这些闹心的消息了。
“你肯定吃尽了苦头······”
大哥,别整那些没用的,给个痛快话吧,能否带上咱们呀?
“想想你这半年来所过的日子,我感同身受啊!当初我在路上足足逃了一个月,过的哪是人的日子!而你在荒野里一藏就是半年,一定过得猪狗不如······”
你才猪狗不如呢······大哥,求求你,什么都别说了,给个痛快话吧!卓轩急得直想爆粗口。
突然,后面那辆紧邻的马车内响起一道女声:“当家的,他吃了许多苦,活到今天不容易,就带上他吧。”
徐少东主如得令一般正正身子,旋即冲卓轩道:“捎你一程好了,快上后面那辆马车。”
嘿,原来整这么一出只是为了打动自家婆姨,哼,又是一个惧内的怂包!
卓轩虽在暗自嘀咕,但还是颇为感激的,丢下一句“我去叫上弟弟妹妹”,飞快的跑回林中。
“咱们能搭便车喽!快背上藤筐,抱上被子,随我上官道。”
大家听说有便车可搭,自然是乐不可支,忙活一阵,带上行李,就紧跑慢赶的上了官道。
方脸汉子率众一脸戒备的候在那里,看清卓轩身后三个孩子的模样后,这才翻身下马。“随我来。”
将四人引上最后那辆马车,方脸汉子没再说话,转身离去。
这辆马车很大,上有围栏,却无顶蓬。除了车夫之外,车上并无旁人,连押车人员都省了。
虽然时下天气寒冷,坐无蓬的马车有些遭罪,但卓轩已经很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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