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用膳吧。”说了半天的话,柯霜这才离开晨阳斜照的台阶,缓步跨入独室,将食盒放在膳案上。
卓轩仍在回味方才的话题。想着自己如此年少,好像不用看着诗书传家、遗泽后代这些只有中老年人才会考虑的身后事,不过,柯霜婉言劝他修身养性,似乎另有深意。
柯霜看清卓轩身上仍穿着旧衣,新衣全挂在衣架上,一件未少。
“长这么大,从未习过女红,不能刺绣,不能缝衣,这是我眼下最大的憾事。”她的语气里透着分致歉的意味。
“世上不习女红的闺阁女子倒是少见。”卓轩不知柯霜为何要跟他提女红的事,就小心的顺着她的意思应了一句。
“我不是不爱女红,而是······唉,此事说来话长,柯家是个大家族,堂兄弟、堂姊妹一大堆,在我小的时候,大家常在一起玩耍,其间当然会生出许多的不睦与纷争。有个脾气不好的堂姐总爱挥舞绣花针吓唬我,有一次差点扎中我的鼻梁,从那以后,我看见尖针就犯晕。”
她有心理阴影,晕针?她若习女红,是否会为别人刺绣、缝衣?卓轩不敢奢望这样的待遇会落到自己头上,一个出生于书香世家女子,视闺誉为生命,岂会为一个外男而突破严苛的礼教桎梏!
这世上除了娘亲,就只有柳絮妹妹乐于给他缝衣······哦,还有一个薛宝婵,数次比照他的身材缝衣,还把一件成衣赠给了他,不过,那件锦衣好像不是特意为他做的,薛宝婵好强,为了比试,不惜打破礼制禁锢,给他量体裁衣,事后送他成衣,个中原因多半是为了赔偿,还有另外一层原因,她大约是觉得白扔了有些可惜吧······
卓轩不愿再谈论女红的话题,担心谈多了又会勾起心事,一不小心搞得自己情绪失控,昨日的“反思”就白搭了。嗯,不如捧捧柯霜的长处!
“柯家是书香世家,想必霜儿姑娘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造诣样样都很出众。”
柯霜没有急于回话,在书案边入座,显然默认了卓轩的嘉评。铺开一张白纸,提笔,蘸墨,书写姿态十分优雅。
“去年我作过一首诗,我哥哥将它收录在他的诗集中。”
想柯潜长于文学,文笔过人,能入他法眼的诗作自然不俗,卓轩颇为好奇,凑近书案看了看。
“清露下林塘,波光净如洗。
中有弄珠人,盈盈隔秋水。”
纸上文字是小楷,灵巧而又不失工整,透出女子特有的清丽劲。
此诗写的是芙蓉,意境不俗,也只有古人才能写出这样的诗作,慢节奏的生活,对自然界细致入微的观察,涵养了古人独特的文学想象力。
“姑娘的诗赋修为与书法造诣堪比满朝饱学之士。”
柯霜款款起身,微风撩动面纱,露出一截凝脂般的粉腮。
“受家风熏陶,我自幼熟读诗书,不过,女子不得参与科考,所以,我与哥哥不同,并非只学儒学,我读过法家、纵横家、道家的许多经典,涉猎较广。”
“嘿,我也是!我读过《鬼谷子》,还爱阅读庄子的《逍遥游》、《齐物论》及法家经典著作《韩非子》。当然······我涉猎的学问恐怕没你广,也没你深。”
“不必自谦,看得出来,你的悟性远在我之上,不逊于我哥哥。我从不认为世上有什么天才,你善战也好,善于敛财也罢,见识每每异于常人,这是因为你学得多,想得多,却又不墨守成规死读书的结果,你的想象力可以不受拘束,别人却未必能够如此。”
“都是时势逼的!流民嘛,无家学渊源,无人脉根基,谁也指望不上,适逢战乱年代,若脑子像榆木疙瘩那样不开窍,不去思考怎么变通,就只能如蝼蚁一般卑贱的死去。”
“流民怎么啦?英雄不问出处,正因为一无所有,所以,能在北境无数军官中冒出尖来,才格外值得称道!我心目中的国士不在于他位有多高,权有多重,而在于他文韬武略,举世无双!”
文韬武略,举世无双?又来了!卓轩心里非常讨厌这样的字眼,就径直走到膳案边,埋头用膳,直到吃了个半饱,瞥见柯霜仍定在那里,似在等他回话,这才不太情愿的放下碗筷。
“我本就是一介凡夫俗子,五年或十年之后,最大的夙愿一旦了却,死而无憾!若能侥幸留住这条性命,就只想做个寻常人,安度余生。”
“死而无憾?”柯霜暗中生恼,心里有分怒其不争的滋味,忍了忍,温声道:“先别想着做无双的国士,还是多想想你的夙愿吧,了却夙愿若要付出生命的代价,那将是你人生最大的败笔!”
卓轩颓然靠在椅背上,摊摊手,“我不是一个完人,做任何事都不能保证拥有完美的结局,我别无选择,为了了却夙愿,必要的时候,将义无反顾的押上自己的性命!”
柯霜一扭头,声音突然拔高了几度,语气仍不失温婉:“那是赌徒心态!人这一生中总会遇到看似迈不过去的坎,我心里也有一道小坎,瞧见针就发晕,故而疏于女红,不过,我可以发誓,从今日起,我会想尽一切法子,不让自己再犯见针发晕的毛病,两年之后,我的女红造诣誓将与京城顶尖女子相比肩!”
算你狠,你赢了!
卓轩一把抚住额头,自言自语似的道:“不用押上性命便能了却夙愿?这······真的好难!”
柯霜紧走几步来到卓轩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