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轩意识到自己方才问了一个非常缺乏常识的问题,可是······脑中闪过一道疑问,一甲进士及第、二甲进士出身、三甲同进士出身,想必二百零一名考生在中式等级及具体排名上已各有归属,难道李安并不知情?
“商学士乐于助人,为阅卷官代劳,但陈阁老未必领情。”卓轩按下疑问,耐着性子道。
“老近来麻烦缠身,而商学士是连中三元的奇才,凭个人才学足以傲视满朝饱学之士,且眼下圣眷正隆,听说商学士已把三份试卷批为一甲这件事之后,陈阁老岂能贸然提出异议?”
“也是,商学士作了批注,陈阁老自然会怀疑这是皇帝陛下授意的,不过,那些策论都是誊录的,商学士并不知道作者是谁,只有在皇帝陛下亲阅时,才能拿来原文比对,揭晓考生姓名,难道陈阁老忘了这一点?”
“忘没忘记都是一样,陈阁老最稳妥的选择,就是把六份策问全部送到御前,至于挑出哪三份批为一甲,不妨由皇上定夺。”
“嗯,这主意不错。”
“嘿嘿,有意思的是,皇上并不知道商辂去东阁看过策论,可亲眼阅完六份策论后,作出的结论竟与商学士完全一致,陈阁老先前挑出的三份策论不在一甲之列,头三名全是商学士看中的,其中令商学士拍案叫绝的策论,深合圣意,皇上说,柯潜所对之策最为纯正,以文观人,可知此人是忠厚、纯良之士。”
柯潜?
天啦!
你个小李子,绕圈子都能把自己的脑子绕短路,中途就泄露考生姓名,还卖屁的关子!
卓轩横了李安一眼,而后兴奋的道:“柯潜是状元?”
“不错。”
“那······最受陈阁老青睐的策论出自何人之手?”
“就是那个会试会元吴汇。”
吴汇?尼玛,这就有点戏剧性了,真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倘若商辂不意外去东阁替陈循“帮忙”,柯潜的策论就不可能被人送到景泰帝面前,如此一来,吴汇大概率会被钦点为状元。
吴汇是该换掉名字了,阴差阳错,全是一场误会啊!
“吴汇就这样落选一甲进士及第,有些可惜。”
“还好吧,他是二甲第一名,传鲈,仅次于一甲的状元、榜眼、探花。”
卓轩颇为激动,心想一个柯潜,一个吴汇,都是这个时代最牛逼的学子,能有幸与他们同住一家客栈,而且相识相交,这是上天的眷顾,日后若进宛平县学就读,还能请他们为自己讲学,进学起点之高,旁人难以企及,这将羡煞世间多少学子!
他很想跑进客栈,将喜讯告知柯潜、吴汇,顺便劝吴汇起个新名字,但想到殿试排名结果如何,毕竟与己无关,李安此来,恐怕不是为了给自己这个非参试人员提前透露消息,就问道:“李典簿此来有何吩咐?”
李安举目四顾,见附近无人,悄声道:“皇上本想传你去雍肃殿随侍,后来换了主意,命你别呆在客栈,速回家闭门读书,少出门。皇上还说,你赚了许多银子,还不知足?买卖上的事可放一放嘛。”
卓轩本能的心头一紧,“为何?”
“大风将至!”
李安丢下此话,与卓轩作别,乘车离去。
卓轩叫来马车,回到客栈收拾行李,本想去柯潜那里与他告别,耳边回响起“大风将至”这句话,就径直出了客栈,匆匆登上马车。
途中久久回味李安的话,脑中浮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庙堂之上,大风将至!
最近几日,就在朝中要员的精力完全投入紧张阅卷事务上的时候,一批监察御史、给事中纷纷具奏,弹劾文武官员,事涉数名文武重臣。
三月初三,三甲进士已排定座次,明日将发榜,给二百零一名进士赐宴,此宴是继乡试“鹿鸣宴”之后,中式士子享受到的的又一官宴,即“琼林宴”。
偏偏在这个时候,景泰帝突然撇开科考事务,将具奏弹劾文武官员的那些给事中、御史传入雍肃殿,并命满朝文武重臣候在殿外,劾奏涉及到谁,就传谁进殿质证。
首先被传入雍肃殿凳赘ǔ卵。
陈循是江西省吉安府泰和县人,为官一向清廉,之所以被言官弹劾,是因为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诉讼案,他的亡妻葬在泰和县老家,年初听老家的人说,其亡妻的坟地被当地一名豪民强占,此豪民还谋杀了负责守坟的家奴,陈循一听,欺负人都欺到了当朝宰辅头上,这还得了?就让一名家奴状告该豪民。
本来是一场普通官司,经当地县衙立案审理后,一切自会见到分晓,可巡按江西的监察御史周鉴出面掺和此事,跑到泰和县复查一番,回京后说查无此事,并弹劾陈循指使家奴诬告乡民,罪当获刑。
事情闹大了,景泰帝迫于御史的压力,命另一名监察御史王豪赴泰和县核查此事,王豪回京后的奏词与周鉴如出一辙,也说陈循指使家奴诬告乡民,且王豪的言辞更为激烈,直斥陈循“有失相臣之大体”,应执拿陈循,交付有司明正其罪。
事情越闹越大,最有权审案的泰和县衙居然靠边站了,一场陈循家人与当地豪民的纠纷,突然演变成内阁首辅与监察御史之间的较量,陈循一个劲的喊冤,说周鉴曾在泰和县学习《春秋》,与当地豪民多有结交,其言不可信,而王豪与周鉴是同僚,站在周鉴立场上说话,有同僚相护之嫌,并请求景泰帝命有司从公审理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