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六,因小居彦不堪烦热,腹中闹腾,穆典可向赵如是告了一天假。
后去穆家索要舒弋尸身,又停学一天。
有道是事不过三,赵如是带徒又严,穆典可是无论如何不敢再向老人家开口告假了。只好请常奇代自己尽主家之谊,带云锦和石冲二人在常家堡内游看。
常奇热情活泼,于玩乐事上颇有心得,对常家堡的角角落落也熟悉,一花一亭,其来历典故,俱知之甚详。请他做向导,穆典可是很能放心的。
因昨日耽误了功课,赵如是今天便多教了一些,下学时已是正午。
张伯来依旧早早来半亩堂等着了。
穆典可颇感过意不去,试劝说,“堡里安全,我自己过去即可,怎好劳张伯日日路远奔波。”
这话她从前也对常纪海说过,可惜老人家紧张重孙子的紧,全然听不进。
张伯闻言也是一笑,说道:“人老了,也没个甚事做。”
又说,“去岁末,廿七八那两天,有高手潜入。合堡护卫,只毓敏一人察知,亦未能将人留下。可见天外仍有天,堡里,也不是处处安全。”
去年腊月二十七八,正是宁苇霜进常家堡前后。
听百翎说,追杀宁苇霜的杀手当中,有一人实力最强,也追得最紧。其身法诡谲,隐踪匿形能力犹在百翎之上。
她猜百翎说的这个人是孤鸿影,潜进常家堡的,也当是此人无疑。
——常家堡内防卫之强,她亲眼所见,绝非一般的高手能破。
“其实呀,老太爷最紧张的并不是小公子,是少夫人您呐。”
张伯目有怜惜色,语重心长说道,“少夫人少时入江湖,时时履危,性警、艺高,自不必多言。然如今为给常家诞育子嗣,可谓自卸了一身防御之力,自置危境。若真有万一闪失,莫说公子爷痛心自责,老太爷亦难心安呐。”
穆典可心中感动,却觉张伯此言过了。
她对孕育与自己心爱之人的孩儿,是怀有莫大欢喜与期待的,亦是出自一个母亲的本能。倒不觉是做出了多大的牺牲。
当下只是腼腆笑,“爷爷爱重。典可能得到众位长辈悉心照拂,实是前世修来福分。”
再不提无须人接送的话。
走一半,常素衣院里的丫头蕙心急匆匆跑来,看一眼张伯,又看穆典可,把眼急红,却是不说话。
张伯会心笑一笑,挪开三五步。
蕙心这才压低嗓与穆典可道,“少夫人,您。小姐……一直哭,也不吃饭。也找不着公子爷。平素,小姐最能听得进您的话。”
蕙心一副欲说还掩的样子,穆典可心中略微有数,点了点头,便与张伯说道,“素衣有些不好,我先去柳院看看她。”
张伯是看素衣长大的,哪有不疼爱的道理。
当下张伯张伯陪同着穆典可一道去柳院,却叫蕙心去合生堂送信,就说有些事耽搁了,让常纪海莫等二人用饭。
正是红柳开花时。
千条红艳穗,发于鲜柯翠叶间,成团成簇,蔚然壮观。
常素衣趴坐菱格窗扇前,对一树遮檐垂索络,默默地流眼泪。原本清透澄澈的一双眼又红又肿,想很是哭了一阵子了。
见穆典可来了,常素衣很有些难为情,又如个受了委屈的小孩,乍见亲人之后难免软弱,嘴一瘪,泪珠子滚得更急了。
哽咽低唤一声,“嫂嫂。”
穆典可抬手与常素衣拭泪,错目瞥见紧握的右手掌端露出隐约一段银,花苞形状。正是那日她被百翎引走后,去到吉云馆,看到常素衣手上多出来的那支半银半木的簪子。
当下只不动声色,扶常素衣一道倚窗坐了,温言告诉她常千佛今儿急事出了城,一时怕不得回。
又嘱托她放宽心:哥哥不在,还有嫂嫂,总不会叫她受委屈。
常素衣与常千佛兄妹俩感情极好,本着爱屋及乌的心思,与穆典可也亲昵。在她好言抚慰下渐松了防备,抽抽噎噎地与说出事情原委。
小姑娘不善言辞,伤心下说得语焉含糊,颇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也亏得穆典可擅推理,一半听一半猜,方才把始末理清。
原来送常素衣簪子的人名叫王植,是吉云馆里一位演影子戏的小师傅,也是洛阳人氏。
常素衣头一回跟着常奇偷溜出常家堡去胡椒巷吃东西,并没有带上青鸾与车夫老卢,结果就跟常奇走散了,急得不知所措时遇见了王植。
那王植是个好心人,明眼瞧着小姑娘是落了单,怕叫不怀好意的人瞧见生了歹心,便陪她在路边一直等到常奇找来。
两人这便认识了。
后来常素衣又乔装去了胡椒巷好几回,还去了吉云馆看影子戏。时日一久,两个总有话说的年轻人就互生了好感。
常素衣不敢告诉家里,常奇便帮着她遮掩。还给她出主意,叫她每回见王植时,尽量穿得寒酸些,莫让他瞧出自己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怕他图财。
坏也就坏在了这一点上。
这一月常素衣连去了两次吉云馆都不曾见着王植,打听下才知王植母亲病了,便照着他说过的地址寻过去,情急下,手上一只羊脂玉镯子就忘摘了。
吉云馆中常有好戏的达官贵人出入,是以王植虽然家贫,却是识得好物的。当时就问了常素衣一句。
常素衣也不会说谎,便照实说是自家姑姑送的生辰礼。王植听后也没什么反应,却在第二天一早送了一封信到宏济坊一位姓常的掌事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