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高手交战。
狂铁,怒风,战鼓惊雷般的声响繁促而密集地在耳边响连。车厢壁嗡嗡作颤,伴随头顶一两声极其细微的咔嚓之声,似木料从中裂断,那车盖已然是要承受不住了。
——来人使刀!
穆典可抬起头,以目光相询常千佛。看他泰然安坐的样子,应是知晓什么,便听他唤了声:“良叔。”
金铁声骤止,似是良庆退了。
那浩浩刀风便只剩下了一股,贴着车门扫过,惊得拉车的良驹狂嘶乱跳。偏又挣不脱,只拽得那车辕原地左摇右摆。
寸厚门板被一只裹着青铜皮革护腕的手从中破开,断木噼啪,自洞口向外,迅速扩张出一个人形。
一张俊伟粗豪的面庞,一个高大的身影,劲装疾服,英悍至极,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扑入眼中。那只健长猿臂堪堪好握住穆典可的肩,没有怎么用力,略施巧劲,便将她从常千佛怀里拖拽出来。
穆典可武功已废,没有硬抗,在身体被来人提起腾空一瞬,借势往前,手掌翻覆,压上来人命门。
指尖却顿了一下。
借着熹微星光,她看清了那张脸,金刚怒目,恍似故人。
便是这一念犹疑,让她失去了唯一反击的机会。她被一股猛力牵制着,如箭一般准确而迅速地穿过破开的门洞,于空中凛冽一翻,下一刻便被来人夹在腋窝之下,肱臂如铁钳,卡得死死不能寸动。
一道疾风扑面。
那人提着穆典可一跳,端的勇悍矫捷,左手提着一把大刀,反手挥出。电光火石间,相接十数下。
刀面反射着星辉月光,在荒天野地扯出巨幅华缎,冷耀逼人。
穆典可怔住,一双清寒眸子莹然泛出泪来。
那刀,是“荡荒”,是金家的刀。金震岳把它送给金怜音做了嫁妆,金怜音死后,这把刀便由自幼跟随母亲学刀的穆子焱继承了。
来人,是她的三哥,穆子焱!
穆子焱左手使刀,又失了先机,在良庆的打压下步步退后,终又退回到马车前。
受惊的骏马已被安抚下来。
常千佛站在车辕前,一手抚着马鬃,一身银白袍子在月色下格外显眼。
“穆三公子,”他不卑不亢地见礼:“既然来了,不如先把人放了,有什么误会,我们坐下再慢慢谈。”
穆子焱冷哼了声,语气生硬,敌意颇重:“谈什么?谈你们常家堡如何欺辱我妹子?”
常千佛颇感无奈:“你先把典可放下。”
穆子焱自不会理会,却也没法离开。
良庆就站在他身后,手中握着那把几乎已成不败象征的乌铁刀,人未动,但刀势已封住他所有的去路。
“她病了。”常千佛语意不再温和,颇是强硬,“你这样,令她很难受。”
穆子焱很干脆地甩开了手。
穆典可骤然落地,脚下乏力,往前抢了一步。
这是穆子焱不曾料到的。
他被穆沧平借口支去甘肃,消息不通。往江淮这一路,听得最多的,就是穆典可与李慕白于姑苏饮剑台上那场比武,高手决战,虽败犹荣。那想她只是病了一场,竟至孱弱如斯。
伸手去扶时,人已被常千佛抢住了。
穆典可似乎本能地对他戒备得很,下意识往常千佛身边靠了靠,虽然动作细微,还是被他看在了眼里。
穆子焱黑脸站了一会,转身往道路旁边的废弃驿站走去。
很显然穆典可信任常千佛胜过信任他这个亲兄长。再纠缠也是无趣。
院内空空,只有一张腐朽的条桌,和几只破旧的木墩。穆子焱把刀竖在脚下,看着穆典可独自走了进来。
常千佛站在院门口,遥遥望着。
他再怎么不放心,也不能掺和到别人的兄妹重逢里去。
“三哥。”穆典可低声唤道。
良久穆子焱都未应声,再抬头时,眼眶却已红了。
“金雁尘娶亲了?”他哽着声调问道。
穆典可点点头。
“什么时候的事?”
“三年……四年了。”
“王八蛋!”穆子焱暴怒,起身一脚,面前条椅被他踹得支离破碎,扑打在年久失修的土墙上,扑通陷了数处。
穆子焱红着眼,深吸了数口气,强压住心头怒火,又问:“你和常千佛又是怎么回事?你跟三哥说实话,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子,总还是羞怯的。穆典可低着头,将嗓音压得低低的,却坚决,“我想跟他。”
穆子焱性烈如火,向来是个果断干脆的主,今天难得二度沉默,看了穆典可良久,最后点了点头:“好。”
他刻意将语气放得柔缓些:“你先去车上,我有些话,要单独和常千佛说。”
穆典可心中不无忧虑,到底不忍再伤他的心,“嗯”了一声去了。
两个甫一见面就干戈大动的男人,此时面对面独处,反而没了动静。
依着穆子焱最初的想法,是把穆典可带走,再回来将常千佛暴揍一顿,方平了心中那口恶气。
江湖上凡是长了张嘴的人都在津津乐道云,常家堡那位老太爷为了对付穆典可,特意派了几十个铁护卫到滁州,就连一向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常二爷都被挖出来,发去滁州坐镇。
后来越传越离谱,竟说凌涪在常纪海的授意下,合同良庆杀了穆典可。
虽说现在证实这只是个谣言,但谣言从来都不是凭空来的。捕风捉影,那也得有风有影可捉。他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