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媚儿娇的药力可非寻常媚药可比。初时并不显,如春雨入泥、润物无声,中药之人难以觉察,只道自己情动缘故。
等药劲上来,已在颠鸾倒凤,欲生欲死之际,哪里还想得到这么多。只是沾沾自以为自雄姿英发,威猛不可一世呢。
毋庸置疑的是,这等猛药对人的精气神消耗是极为剧烈的。
金雁尘折腾一夜,一大早还能生龙活虎地站在两人面前,可见其身强力健,实非常人可比。
苏景轩先笑起来:“圣主好体魄啊。”揶揄中不乏艳羡之意。
金雁尘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此时朝阳已升起,当空洒下万丈金光。他一身玄衣沐浴晨风里,身后是一展数十里,粼粼跳跃的长河金波。
这一笑,阳刚了秦淮河的水,黯了天地日月的光。
宁筠风身为一个男人,自觉风仪出众,容貌过人,也不自觉叫他这一笑晃花了眼,生出自惭之意。
心却是安妥下来。
若金雁尘今日故作萎靡之态,或者推诿不下楼,他或许还不见得完全放心。
然而金雁尘不遮不掩,一大早下楼把自个儿唤醒,一副雄赳赳的饱满姿态出现,颇有显摆之意,这反倒说明他心中无鬼。
宁筠风笑迎上前,道:“圣主好早啊。”
假意往金雁尘身后窥看,问道:“苇霜那丫头呢?叫她帮为照料圣主,怎地一大早就跑没影了?回头我定要好好说她一番。”
苏景轩大笑起来:“宁兄,这就是你不知趣了。宁小姐与圣主两情相谐,昨夜照料,定是辛苦得很。
这会怕是床都下不得了,能往哪跑?”
言语极是露骨。
金雁尘淡淡笑:“苏公子原是个中高人。”
苏景轩连声道:“同道中人,同道中人。”
约是为了应苏景轩的话,就在这时,谭千秋搀着宁苇霜从三层舱下来了。美人新梳妆,比起昨日的热情浓艳,又是一番楚楚堪怜之姿。
鸦鬓云髻,酥眉慵眼,眼底两圈厚重的淤青色,即便涂了厚厚的脂粉,亦是掩盖不住。倦态里头漾着媚态,看得苏景轩是眼都直了,浑身腾起一股燥热,忍不住朝金雁尘看了一眼,这回不光是艳羡,甚至有了几分妒忌。
金雁尘道:“金某此番是来辞行。一大早扰二位公子清梦,抱歉。”
宁筠风这才留意到画舫下不知何时泊了三四只乌篷小船,不见船夫,只有长蒿横于船头,轻轻点着水,一摇一荡。
宁筠风讶然道:“圣主这就要走了么?”
金雁尘道:“事出突然,拂了公子盛情。还请七公子代为向宁相转达歉意,不辞而别,实是失礼。”
宁筠风笑道:“圣主言重,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当有轻重缓急之分。无妨无妨。”
金雁尘道:“宁七公子宽厚豁达,实乃大器具之人。”阴沉肃杀面容上露出罕见亲和笑:“金某还有个不情之请”
此时宁苇霜已在谭千秋的搀扶下下到二层舱板上来。身子软绵绵的,几乎是全靠谭千秋臂力托着,才能勉力站稳。石榴褶裙迎风摆动,便是那裙身再如何宽大,也能瞧得出那两条腿颤得是何等的厉害。
宁筠风心中大慰:父亲交给自己的差事,泰半已成。
男人嘛,金钱酒色总要爱那几样。有都爱的,绝没有一样都不爱的。
金雁尘贪财,宁玉看得出他是有意为之。明宫的青楼赌坊生意做到大江南北,金雁尘并不缺钱。他看起来也好色,但也仅止于逢场作戏,并不沉迷。
是以他才不得不出了用药的下策。甚至不惜抛出了宁苇霜这把杀手锏。
宁苇霜是他亲自挑中,花了大力气培养的。虽是个雏儿,伺候男人的本领可比久经风月的老手还要强上不知多少倍。
他也是个男人。把这么一个倾国尤物拱手送人,心中多少有不舍。
但他是个做大事的人。做大事就要能狠得下心,自古多少英雄豪杰,式微之时,连自己的妻妾都能拱手让人,弗论一个小小的家伎。
他已知金雁尘的意思,却是笑口不宣:“圣主但讲无妨。”
金雁尘也不绕弯子,笑道:“我向公子要一人,就怕公子不舍。”
宁筠风故作恍然,抚栏笑道:“圣主说这话就生分了。你我是何样交情?但凡我有的,但凡你看中的,只管哪去。”
又笑向宁苇霜:“妹妹好福气。你告诉七哥,我若替你许了这大好郎君,你愿是不愿?”
宁苇霜含羞掩面,嗔道:“七哥,怎好打趣人家。”
宁筠风哈哈大笑起来。
金雁尘向宁筠风一拱手,笑道:“如是多谢宁七公子馈赠,盟坚誓牢,咱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宁筠风抱拳还力。
金雁尘再无多话,提神跃下。五丈水路,对他来说,好似只有一跨之距,转眼已稳立乌篷船上。
宁苇霜弯腰俯首,对宁筠风盈盈一拜,言道:“苇霜去也,七哥保重。”言毕眼中竟有热泪。
宁筠风心中有不忍,道:“去罢。圣主英雄盖世,这是你前世修来,七哥不误你前程。”
宁苇霜眸中有决绝之色,别过脸去。
谭千秋搂紧宁苇霜的肩,携她飞身而起,脚踩舷板,借了一程力,才落到乌篷小船上。
鬼若鬼相和烟茗依次跟上。
四只乌篷小船如同离弦之箭,朝着淮水岸飞驰。宁筠风这才惊讶发现,那船上是有掌蒿之人的,只不过衣着与拱篷一样颜色,殊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