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奇百无聊赖,咬着草茎歪在葡萄架子下晒太阳。
倒不是他坐得住。
而是这清水镇实在太小了些。住客栈这些日,他已将镇子来来回回逛了个好几遍了,实在是逛不出什么新鲜意思了。
清水镇地偏人稀,繁华是不如洛阳的。
小桥流水的景致虽是一大特色,常奇这种性子却欣赏不来。
倒是看见有人沿河泛舟,颇有些意趣。常奇便租了条小船,在河面耍了个来回,后也觉兴味索然。
河道太窄,又有水草绿植缠道,每每下蒿还得认准了地方,一不小心就搁浅了,远不如在常家堡的绿水湖上划水来得痛快。
渺渺水云间,自在一沙鸥。
那才有行船的乐趣呢。
常奇忽然有些怀念常家堡。
念叨道:“也不知道这俩人干什么去了?去了这么久也不回来。巴掌大的地方也值当逛上一下午。”
黎笑笑翻着医书,漫不经心道:“这就是你不懂了。有情的人在一起,别说巴掌地,就是立锥之地,也能瞧出广阔一片天来。这清水镇山清水秀,多逛逛也正常。”
常奇咂巴着嘴:“哎哟,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笑笑你还懂这些?”
“黎安安说的。”
常奇摇拽着葡萄藤,乐不可支:“黎安安懂个屁啊,他有情吗?还不如我爷爷开窍呢。”
一眼见凌涪神色不大好的样子,立马转了话头:“啊笑笑,你说康康现在在干嘛呢?”
黎笑笑顶看不上常奇这种前一嘴嚣张,后一嘴就立马认怂的态度,抬了抬眼皮道:“应该还在川南山里采药罢?”
客栈伙计领着一个穿绸布裳,商人模样的男子进门,径直朝凌涪走来了。
含笑引见道:“凌先生,这位是咱们镇上彩云作坊的李掌柜。有事要寻你家公子。”
那李掌柜五十出头,模样干练,冲凌涪弯腰一揖,笑得喜气。
“凌先生好。”
凌涪忙起身回礼:“李掌柜。”
又道:“真是抱歉了,我家公子正好出去了。李掌柜有何事,凌某可代为转达。”
那李掌柜笑得和和气气:“既是常公子不在,我便稍后再来。”
凌涪:“……”
常家堡一百三十六座大药堂,六十个占地百亩的药庄子他都打理顺了,还管不了一个作坊的事了?
李掌柜见凌涪脸色有些微妙,忙笑着解释道:“凌先生莫多心。实是常公子与在下这桩买卖有些特别。在下应了常公子不可外宣……”
小忖一下,道:“到了晚上,凌先生就知道了。”
那李掌柜前脚出了门,常奇后脚就跳了起来,兴奋冲黎笑笑招手:“走走,笑笑,去看看千佛偷摸着干什么了?”
黎笑笑无语:“这还用偷摸看吗?彩云坊,不是做染布制衣,就是做花灯莲船的,肯定是为了哄四小姐开心,这还用问吗?”
那伙计在门口听见了,回头笑道:“这位小姐真聪明。这彩云坊啊,是咱们清水镇最大的作坊,养活了半个镇子的人哩。每年上元节之前,从姑苏扬州来的大客商,为了争购彩云坊的花灯,都抢得打破头呢。”
常奇好不容易找了事来做,又叫黎笑笑打笑,顿觉无趣,懒懒地靠回葡萄架子上,嘟哝道:“又不过节,买什么花灯,怪里怪气的。”
黎笑笑道:“你哪里晓得,女孩子看了漂亮的东西,那都是喜欢的。哪管过节不过节的。
就在上月,那位‘琴绝古今’的‘方弦’方公子,在姑苏的莺啭街上挂了一整街的琉璃灯头牌姑娘玉海棠感动得当场哭了。
听黎安安说,这位玉海棠姑娘心高气傲,从不拿正眼瞧人的。”
常奇不以为然道:“她会哭,是因为方弦脸长得俊吧?你让娄钟去挂灯试试?”
黎笑笑竟无言反驳。
娄钟是铁护卫中公认的身手佼佼者,遇事沉着冷静,颇有大将之风。是良庆和毓敏一致看好并着力培养的接班人。
就是样貌实在长得磕碜。
平时铁护卫们在一块谈天说笑,时常拿娄钟的长相开玩笑,说娄钟这张脸,简直是止小儿夜啼的良方。
好巧不巧的,常奇说这话时,娄钟正好从外面回来,当时就不乐意了:“怎么,长得丑就不能追姑娘了?”
常奇咳了两声,讪讪道:“可以,可以。”
就听“啪”一声,方显也不知道跟谁置气,把手上剥了一半的枇杷直接扔回到果盘,起身黑着脸进了屋。
山竹枇杷蜜柑橘在身后滚一地。
常奇看向乐姝,乐姝也是一脸惶惑。
几人面面相觑一刻,常奇道:“这人有病吧?”
话还没说完呢,凌涪也站起来往外走。
常奇简直莫名其妙,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叫了一嗓子“凌叔?”
凌叔回头看着常奇,却是一脸无事模样。常奇连连摆手:“没事,没事,闲着无事叫您老人家一声。”
凌涪无奈笑:“你这孩子。我出去走走,你别惹事。”
面上笑着,心里却是不得劲。
今日,便是七日之期的最后一日。穆典可这些日子一天比一天更着黏常千佛,应当是离别在即,存了过一日算一日的心思,倒不怕她反悔。
只不过……
凌涪想到那掌柜同他说的话,心中有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不似欢喜,反而有些沉重。
今天晚上……只怕会是个伤心夜吧?
黎笑笑与常奇对坐葡萄架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