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央经过最初的愤怒之后平静下来。
说实话,穆典可怎样待金雁尘,她根本就不在意,她心里巴望着两人的关系越恶劣越好呢。
那种愤怒的情绪大概源自穆典可竟然把她当作一个筹码,放到了称重的天平上,逼着金雁尘判出一个轻重来。
与其说是愤怒,倒不如说是害怕。怕自己份量不够,怕受不了失望打击。
但穆典可的话又时时在撩拨她的心弦。她的确很想看一看,骄傲如金雁尘,会不会为了自己做出妥协。
她走到穆典可面前:“你想让你我怎么做?”
穆典可道:“让他相信你在我手上。”
云央从头上拔下一支双股嵌红宝石描凤金钗,面上带了些微酡红,憔悴不掩妩媚,道:“这只钗子,是六公子送我的,他见了应当认识”
穆典可微愕,以她对金雁尘的了解,他不大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就是当年那般地纵宠如娘,也从未过见他赠予如娘衣服首饰等物,反倒是徐攸南看不惯那如娘,装作讨好送去过一盒毒胭脂。
她心中纳惑,随口问了句:“是徐攸南给你送去的吗?”
这回轮到云央愣了一下,说道:“是。”
穆典可淡淡“哦”了声,也不说破。她也真是服了徐攸南,一把年纪的人了,成日操着这些男男女女的心,他也不嫌累。
云央不傻,见穆典可神色古怪,心中多少明白几分。
她行走江湖少,但后宅里弯弯绕的门道也不少,将她的心思锻造得异常纤细敏感。
徐攸南送她钗子的第二天,她便精心装扮了一番,戴上那钗子去见金雁尘了,金雁尘确实是往她头上看了一眼。
只是那眼神有些奇怪,不像是一个男人见了一个女人佩戴上自己所送礼物后的反应,倒更像是好奇。
她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当是金雁尘心性冷淡的缘故。那钗子依旧日日戴着。
今日叫穆典可这么一问,才知道事情没什么简单,多半,是徐攸南自作主张办了这事。
心下大为失落,眸中光彩也尽数敛去。
果不其然,又听穆典可问道:“还有没有其它的物什,或是有什么事,有哪些话,是只有你们两个知道的?”
云央说道:“我第一次见六公子,是在平凉郡一家叫八宝舍的酒楼里。”
穆典可点头:“然后呢?”
云央眯眼回忆,嘴角不自觉地带了笑意,道:“我记得六公子当时穿了一件天青色竹叶缠枝的袍子,我还给六公子煮了茶,是我从姑苏带去的林前雾。”
穆典可耐着性子没有打断她,这种事情,虽说知道的人少,但也不属于绝密,起码金雁尘去见云央的当日,她就在平凉郡内,焉有不晓得的道理。云央八面玲珑女,精到了骨子里的一个人,此时居然糊成这样。
提醒道:“你们接头的暗语是什么?”
云央这才还过神来,道:“六公子说‘看姑娘的打扮,不像关外人,是从中土来的吧?’我说‘壮士好眼力,小女子打姑苏来。’六公子再说‘姑苏好地方啊,数年前走商队去过一次,有一家叫张一壶的茶叶铺子,老板姓张,他家的茶叶不错。’我便说‘公子说的是好些年以前的事了。那家茶叶铺子早就盘出去了,现在是个酒坊,酿酒的手艺可不怎么好。’”
事情已经过去七八年,她仍记得一个字都不差,说起来也格外顺溜,毫无停顿。
穆典可忍不住又看了云央一眼,转头将钗子递给常千佛,道:“这钗子,单独给徐攸南。”
徐攸南打着金雁尘的名号往外乱送东西,这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端看金雁尘跟不跟他计较。而眼下,徐攸南数度忤逆金雁尘,两人关系紧张,穆典可若是将此事抖搂到金雁尘面前,恐怕够徐攸南喝一壶的。
徐攸南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穆典可需要他做什么。
不等常千佛开口,良庆便站了起来:“我去吧。”
良庆平素话不多,心思却是一等一的缜密细致。常千佛说得含含糊糊,想极力把金雁尘摘出来。这话糊弄得了常奇和黎笑笑,却糊弄不过他。说常千佛的重伤也金雁尘一点关系没有,他是不信的。
既然如此,这一行便凶险未知。
金雁尘放人还好说,若是不放,再搭进去几个也未可知。还是由他亲自出马最为妥当。
常千佛道:“那便辛苦良叔走一趟了。”说着抬手,赵平将剑递了过来。
常千佛抬手在地上简笔画了几道,乃是这一带的山体地形,指明了道路,道:“良叔此去千万小心。”
良庆道:“公子放心,我会将凌涪安然带回来。”
常千佛道:“见机行事,要是情形不利,你先自保,再做打算。凌叔固然要救,良叔于常家堡而言,也同样重要。”
“属下明白。”
良庆取了钗子,自去了。
安缇如找了一辆马车来,车厢狭小,只容得下两人。常千佛与穆典可重伤,自是要坐车的。
云央锦衣玉食,优渥惯了的,跟着赵平和安缇如在山里跑了一天,全身筋骨都要散了。找人时尚不觉得,一停下来,哪里还禁得住,嚷嚷着也要坐车,被赵平当面驳了,很是不痛快,抱怨了一路。
车里只有一个垫子,垫在了常千佛身后,穆典可则被他抱在了怀里。道路不平,车行颠簸,穆典可的身子也随马车晃动一摇一摇的。她合着眼,有些依恋这样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