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田小麦第一次去找韩泳工程师之后,韩泳去竹溪村实地考察了很多次,他已经画好了改造河道的图纸,但他最近有了一个更好的想法。
“你们村,什么时候能通电?”韩泳问道。
田小麦摇摇脑袋,看向夏明苏,夏明苏低着头没什么反应,田小麦推了推他。
夏明苏抬起头,漫不经心地回道:“这件事得去问孟书记。”
“用物理抽水的办法,可以是可以,不过效果不会太理想。”韩泳摩挲着手中的钢笔,说:“好多地方现在都已经通电了,你们赶紧回去问问,如果能早些通电的话,就可以建一个小型水电站,这样不光能把水引到荒山上,还能引到田地里。庄稼吃饱了水,收成能多好几成呢。”
“是,您说得对,我们一会儿就过去问问。”田小麦一脸认真,仔细地听着韩泳说的每句话,争取理解并记住每个细节和要点。
夏明苏靠着椅背,拄着下巴,眉头半垂着,脸上始终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太分裂了!实在是太分裂了!
这么一个粗糙的汉子,怎么会有如此细腻动听的声音呢?
夏明苏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有点抽象。
这得多有想象力,才能把眼睛看到的和耳朵听到的合二为一啊。
走出韩泳的办公室,夏明苏忍不住问道:“你跟韩工程师见过几次面?”
田小麦想了想,“五六次吧。”
夏明苏称赞道:“你的接受能力还是挺强的,不知道我见他五六次之后,是不是也能习惯……”
“我第一次见到韩工程师的时候也挺震惊的,总怀疑耳朵出了毛病,或者眼睛有了问题,不过第二次再见的时候,就不觉得奇怪了。我还以为你跟他见过面了呢,他到咱们村里好几次了,不过好像当时你都不在。你们俩,每次都是完美的错过啊……”
夏明苏眨眨眼,哪里是什么完美的错过,他是特意跑到镇上躲清闲去了。
叫他出谋划策,指挥大家干活还可以,让他带着人到处跑,亲自撸胳膊上阵,这样风吹日晒的活儿他可不乐意干。
生活嘛,就是要各司其职,找准自己的人生位置最重要了。
墨子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嘛,“譬若筑墙然,能筑者筑,能实壤者实壤,能欣者欣,然后墙成也。为义犹是也,能谈辩者谈辩,能说书者说书,能从事者从事,然后义事成也。”
意思就是,人要有所成就,就好像筑墙一样,能捣土的就捣土,能填土的就填土,能递土的就递土,然后墙就筑成了。从事正义的事业也是如此,能论辩的论辩,能讲书的讲书,能作事的作事,然后正义的事业就完成了。
这句话是夏明苏最近才看到的,可以说是一见如故,当即就给背了下来,并把它视作人生格言和终身的信条。
在后来的几十年生活中,每当他不想做某件事,而跟田小麦撒娇的时候,都会一字不落地把上面那段话背一遍。
田小麦对此表示非常无奈,听了成百上千遍,她都能倒背如流了。
别说是她了,就是他们的第一个小娃娃,在不到一岁的时候,就能咿咿呀呀地把夏明苏的这句格言背下来了。
不是我吹,我家娃不到一岁就能背《墨子》了!
不信?来,给大爷大妈、叔叔阿姨们背两句,“譬若筑墙然……”
田小麦话音还没落,胖胖的小娃子,奶声奶气地说道:“能筑者筑,能实壤者实壤,能欣者欣,然后墙成也……”
这算是田小麦从此事中能够获得的唯一慰藉了吧。
扯远了,回到1978年的这个初夏。
夏明苏和田小麦走出周平县水利局之后,直接来到公社找孟书记问通电的事情。
孟石千听了两人的来意,哈哈大笑了起来,“你们来的真是时候啊!我正要通知你们队长呢。线路都已经铺得差不多了,下周就能通上电!”
“真的吗?太好啦!”田小麦兴奋得直蹦高。
电在她曾经的生活中是多么稀松平常的事情啊,一直都拥有着,所以从未珍惜过。
这大半年,每个深夜里,田小麦都是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看书做衣服的,那种艰苦,是过去的田小麦所无法想象的,也是所有一出生就能够享用电的人所无法想象的。
总算通电了,终于通电了!
电都通了,电话还远吗?电扇还远吗?空调还远吗?一切该来的都会来的,田小麦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时代的进步,等待好日子的来临。
三天之后,拉电线的工作人员就来了。
全村的人都围在周婶的小卖部门口,仰头瞅着挂在牌匾下的小灯泡。
“那么小的一个东西,能有多亮啊,能有咱家那煤油灯亮啊?”
“估计悬乎,还放那么高,能照着啥呀!”
“就是,脚下的狗屎都未必看得清楚。”
“你们懂啥呀,上次我看队长拿了一个手电筒,就可亮了,晚上那么一朝,前面的路看得倍儿清楚,啥灯笼都比不上,那手电筒也就巴掌大。”
“你就瞎吹吧,还灯笼都赶不上,也不怕说大话歪了嘴。”
“切,不信拉倒!”
“怎么?咱们打赌呗?”
“打什么赌?”
“如果一会儿这灯能把后面石墩子旁边的花儿照亮,我就把家里那只老母鸡宰了请你喝鸡汤!”
“呦,这敢情好。礼尚往来,如果照不亮那朵花,我请你到镇子上吃一顿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