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凉风夹杂着些许枯草与落叶的残骸,蹦蹦跶跶的在一线天面前溜过,仿佛是顽皮的孩子在回家晚了之后悄悄地回到家里时忐忑的样子。
生命,人生,复杂的人生,起起落落,来来往往。
无论是何等荣耀伟大的一生,何等热血的百年,何等波澜壮阔的一辈子,最终都将归于尘埃,化为一抔黄土,都逃不过永恒时间的磨灭。
没有永远伫立不倒的丰碑,因为它们终将被时代推倒。
没有永远被传颂的诗篇,因为自有后来人。
就像霍金,何其伟大传奇的一生,最终也将在人们的遗憾和冷漠或无所谓中被遗忘,被掩埋。
现在,徐凡就看到了这么一出不那么激昂但却依旧让人感到无奈的送别,或者说行刑更为合适。
孙毅被人倒绑着双手推倒在一线天之前,此时距离一线天关闭还有大概半个小时。
“孙毅苦笑着,沉默着,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哪怕他拯救了那么多人的性命,此时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说话,因为他已经威胁到了所有人的安全,无助,悲苦,凄惨,可怜。”
徐凡呢喃着,仿佛在悼念,又仿佛在送别,其诡异悲涩的语气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不自在,让所有人都从内心深处产生了一种“难道我就是他说的那种人吗”的感觉。
“闭嘴!”王武怒吼着转过头来喝止道。
看着他通红的眼睛,愤怒的表情,徐凡笑了。
“我要是不呢?”他反问道。
王武愣住了,他感受到了徐凡那种“如果你敢说话我就敢立刻动手干你一顿反正你又干不过我哪怕现在这种时候”的态度。
一股怒气涌上王武的脑袋,但却被冯不语止住了。
“哼!”
两人都不再言语,徐凡是不愿和他继续浪费时间,而王武则是作为营地高层为大局着想的暂时忍让。
一共十三人,人手执长矛,毛尖直逼已经被感染但却时而清醒时而疯狂的孙毅,将他向一线天里逼去,就像在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
这便是山谷中的人们对于被感染的“患者”所做的事情,他们称之为“放逐”。
将其赶入迷宫,让其自生自灭。
因为,在夜晚,没有人能够待在迷宫里而不死,这好似定律,又是某种约定俗成的认知。
孙毅沉默着,丝毫没有求饶或者求救的意思,他只是默默地看着每一个曾经的好伙伴,他深知他们此刻的内心是多么的无奈与痛苦,他理解,因为他也曾做过这种事情。
所以他沉默不语,既没有卑贱的下跪求饶,也没有难看的痛哭流涕。
作为一个好男儿,既然已经决定赴死,那自当死的有尊严。
“帮我解开,给我武器,我会在迷宫里尽量的探索,直到我失去理智,我会留下探索的结果,在墙上或者地上。”孙毅看着站在人群身后的冯不语肃穆道。
“不行,谁也不许靠近他!”王武大吼道,随即他认真看着孙毅道,“老孙,你就放心的走吧,我们不需要你的探索,我们自己可以办到,希望你理解,这时候的你太危险,我不想让任何一个人冒险。”
孙毅最后的希望就这样被拒绝了,而且,人家说的似乎也很对,面对随时会爆发的自己,谁来都危险。
就在他已经叹息着转身准备进入一线天的时候,一个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小心!”
“他什么时候过去的!”
听着人群中的惊叹,孙毅转头看去,却见那个新人,也就是徐凡,此时正站在他身边,歉意的看着他。
“不好意思,我们刚来,你就要走了。”
徐凡就像送别老朋友一样语气平淡的说着,顺手解开了孙毅手上的绳子。
孙毅摇头一笑,略退几步道:“我看得出,你这个家伙是个疯狂又有趣的人,希望你们能够活下去,并且,逃出去。”
他的眼神真诚而又坚定,并且怀着善意和希望。
徐凡闻言一愣,随即重重的点了点头:“承你吉言。”
孙毅颇有风度的一笑,接过徐凡递来的煤球匕首,将其装好,随即转身深吸一口气,大踏步的走进了一线天。
“吼!”
迎接他的是迷宫深处的一声兽吼,据说,这就是那鬼吼,迷宫里最危险的生物的叫声。
轰轰轰!
随着一阵轰隆响起的石壁摩擦声,一线天在众人的注视中缓缓合拢。
夜晚,降临了。
“他现在属于暗谷了。”
冯不语语气沉重道。
周成此时就站在他一旁,他轻轻的拍了拍冯不语的背,然后走向了徐凡。
“谢谢。”
“不谢。”
随即再度离开。
看着周成落寞的背影,徐凡也不得不叹了口气,大步朝着营地走去。
王武和冯不语站在一线天前注视着徐凡的背影,似乎想要看出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却只是看到了迷雾重重。
“就这么放任他?”王武不满道,他想要秋后算账。
“那是他的自由,我们只有保护众人活下来的责任,但却不能干涉别人的自由,就像我们渴望自由一样,行为自由和身体自由都是一样,”冯不语边往回走边道,“我们似乎都忘了,我们最初的宣言,不自由,毋宁死!”
“不自由,毋宁死!”王武下意识的重复道,随即不屑的摇头一笑,“能活下来已经很好了。”
随即快速收敛心绪,跟上了冯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