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玄奘大师新近所译的《般若波罗密多心经》吗?”
见慧能已有悟入,玄清长老更是进一步着意引领了。”
“玄奘大师的新译?”
看慧能甚感兴趣的样子,长老二话不说便将昨日刚闻的《心经》朗朗诵出……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是故空中无色……乃至无苦集灭道!’此不亦中道之义吗?”
慧能扼要复诵之中更是兴奋不已。
“所以,俗世才有涅槃地。善知识千里出家,万里求法,何不如在家亦出家,何不如于俗世假有之中,一了当下更究竟之空呢?人于俗世俗情里成就实相涅槃,岂不更是益亲益友,更能畅适一己的百年生命?”
祖父般的老人于年轻的慧能,乘机托出了内里所蕴的一片深深之情。
一o七在真在俗唯在人
是啊,真俗不二,人为啥要归依三宝,且还背井离亲千山万水呢…… 这里,当然有悟与不悟的关联,但更为本质的,是不是多在人本身的性情及生命的意趣呢……
“色空不异,真俗不异,长老既悟中道,敢问何以远离佛寺更城镇乡村独自在此寂寂?”
慧能深感长老一片苦心,在略略沉思之后,也就直言不讳了。而此问虽是顺理成章,但却不意触动了玄清内里的至深至隐~~
入佛之初,以为出家之人,伽蓝之地,本应无有高低贵贱及一片清净,但实则在佛的名义之下,里面一样三六九等,一样着利着名。“以法知有人,以人知有法。”世间出世间,留发剃发的都是人,天地间的成仙得佛与利禄功名,都不过是有些人的殊途同归罢了。而真俗不异,色空不异在伽蓝之地,僧侣之中,亦有最好的印证吧?人真正的修行,是不是唯在一心,不在形迹呢?人真正的寂灭涅槃,是不是只在无得无住畅适一己的生命而已呢……
“能够独处,是老衲与生的性情;喜欢四季山色,更喜欢于高广之地沉浸群山林莽及相托的云来云去、月出日落并星光寂寂神秘,乃我生命畅适之极呀!”
玄清长老不仅言之由衷,更似与忘年一吐心曲。
“那弟子再请教长老,适才专为阐释中观之悟所从何来,更人能在此寂寂之地畅怀适意的生命自觉更坚守之志又是从何而来?”
玄清闻之不觉一愣,在静静盯了慧能一会儿之后才言到:“法为有缘人说,道为道中人悟,今日之面,是你我老少的因缘。而能在此时日自在并大安大宁,也是我与佛菩萨的因缘吧!”说了却又话锋一转:“请教善知识,于此因缘,你以为如何?”
慧能听了,悄悄犹豫了一下才回到:“长老,弟子是这样想的。佛说‘此有故彼有,此无故彼无。’长老于道中有悟万法寂灭,才有一己百年存在的任性适怀。长老若无对佛菩萨的感恩,亦无今日于弟子的法施殷殷。所以弟子更是以为,为求人生究竟之明,为适一己生命之真,亦为法为有缘人说,道为道中人悟,人出家亦是在家,那真谛亦为俗谛,所谓在真在俗唯在人吧?此中百年之路,亦如长老歌吟行途在心而已。故此,弟子千里出家,万里求法。”
听到这里,玄清已是有些震惊了。学佛以来,自己经过多少岁月,多少曲折,才有此一悟。虽是于中于此适性适怀,但内里多多少少还是有存遗憾…… 那佛法以创,中观所立,普渡众生才是发起之心吧?此虽知之,也曾意之,但…… 今垂垂老矣,此生还真是佛恩难报,志意难酬,眼前的这个后生……
~~“长老,弟子是想说……”
“善知识还想知道什么,尽管开口,老衲一定知无不言!”
此时此中,玄清于慧能更是心生夙愿有寄的厚望了。
“长老,于中观之说,弟子还望了解更为全面,因此想多知道一些两位菩萨的故事;弟子还听说楞伽三祖曾云游此地,山下乡民还在传唱他留下的悟道之歌,此行黄梅,弟子想……”
“想对楞伽传人的禅法也有个大概的了解?”玄清长老会心一笑,主动接下慧能的话题略略思索之后,心里便已拟定了要从龙树年轻时遇险厌世遁入空门,到提婆慕名涉海拜师;从龙树的《大智度论》,到提婆的《大丈夫论》;从灵鹫法会佛陀“拈花示众”,到菩提达摩远来东土以传“籍教悟宗”;从楞伽二祖慧可的头陀之行,到当今弘忍的东山法门给慧能一个择要的慨略……
~~年岁还真不饶人呐,尽管长老奋起了全部的精神,但说着说着困乏的双眼就再也撑不住了……
此时天已放亮,初升太阳的万丈红光穿过门隙将斑斑点点五彩的光影洒在屋里,更是印在了疲惫入睡的长老身上,仿佛是慧能从深心涌出的感动、感激、感奋之情凝成的缤纷花瓣拥向这圣洁之地,圣哲之人……
不忍惊醒长老,慧能以最经验的方式轻轻给火塘添足了经熬的木柴,然后轻轻起身轻轻打开并轻轻关好了房门,当他转身面对冉冉旭日和盈天霞光之际,那眼前无垠的辉煌更内里满满的感铭令他一时情不自禁高诵于心:
茅屋七叶窟,一夜百卷恩。
至道无有难,在人亦由径。
此身终寂灭,涅槃存在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