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雷站在自己坐船的船头,此刻心中并不痛快,他的那个便宜姐夫这回居然瞒着他联络了附近海上颇为奢遮的王氏兄弟,等他候着了万通行的商船队伍,从南沙悄悄跟上去的时候,一队规模比他大得多的船队同样也贴了上来。一番接触之后他才知道,原来是郭增福担心他和手下不得用,临时找来了新的帮手。
‘明日你们的船在前打头,若是夺了船可以允你们拿走三成货物。’
那王氏兄弟派来传话的人说得极不客气,几乎将自己当成了他们的手下走狗,完全不放在眼中。
但在这样的大帮面前,他这等‘单干户’实在抖不起来,只能将这口闷气藏在心中,却也别有一番打算。
这回万通行出海的商船比上次多,船也更大,一共三艘,最大的一艘大福船有八百料以上,是正经的远海商船,即便是他这等常年走海的也没见过几回。据郭增福传来的消息,上面都装满了棉货,看那吃水一艘船上少说也有四五千担的棉包,这便是近万两银子了。
上一次后,郭增福给了他一千两银子招募人手增加武备。人手好办,崇明县中争沙的那些人户向来好勇斗狠,极容易找到合用又肯干的,但火炮火药他却无法轻易弄到,只寻了处私冶造了几十支鸟铳,还有几门不知转了几手的嘉靖年间造虎蹲炮也被拉上了船,唯一的几桶火药还是从崇明沙所的相熟那里高价寻来。
相比起王氏兄弟,他的实力实在是弱得不行,船队中甚至有超过一半海匪都还是从川沙与崇明周边纠集来的争沙之辈,并非他的真正手下,只是听说了好处纷纷前来结伙。
他将几个自家弟兄召集到主船上,沉着一张脸道:“姐夫说了这次不要活口,昨日王家的人来传话你们也多听说了,想来真打起来他们也不会相让,如今看来只有我们自己先抢下一条船来。待会儿听我号令一拥而上将那艘大的围住,抢了船护着先往西去。王钟、王锦都是在海道衙门挂了号的,他们恐怕不敢往苏州洋去,那里的大小七山周围有许多礁盘我们最熟,王家的船也不会贸然进去,况还有另外两艘船在。我们只做这一艘,便回川沙,剩下的让他们自己去抢。”
有人表示担心,“这样做会不会将王家大帮得罪狠了?他们可都不是良善之辈?”
也有人并不服气,“怕什么,这次是布行做的荐头,拿下了头筹以后就还有这口饭吃,别忘了我们的根基终归还在松江,那些货算什么东西,过不了几天又要回福建去避风头的。”
此话一出更多的人也纷纷附和,“老大,早该这么办了,我一直就看那帮亡八不顺眼,正好让他们看看我们的手段。”
‘士气可用。’张雷面露满意之色,这正是他要的结果。
在这些海匪们看来,万通行的福船虽大,但只要能让自己的船包夹上去,抢下一条自然是万无一失的,唯一可虑的只是担心王家大帮的不守规矩会对他们下手。那福船没有首柱,小方艏踏浪板的形制虽然稳便安全有利远洋航行,但却对航速有些影响。张家海匪的座船多系开浪鸟船,虽然小些却胜在擅长破浪航速更快,加上还有不少人手可以临时派去摇橹,这也是海匪们平日惯用的手段。
几人说完分头乘上小舟重登上自己的座船安排不表。
很快这边几艘鸟船便靠了上去,张家海匪采用的是分进合击的策略,这也是欺负对面船少,打算从三个方向加速靠帮,只要接了舷一切都好办。
既然对方的船没有摇橹,恐怕便是人手不够,加上船型的差异,无论如何也是很快便会被追上的,不过是时间问题,看到肥羊就在眼前,一帮海匪双目发赤,甲板上的喽啰也鼓噪了起来。
此刻在张家海盗后方则是一支有着四十余艘大小船只的队伍,正是王氏兄弟的大帮。
香公佬的海沧船在这队伍中开在最前,他也向来都是大帮中冲杀最前的,算是王家大帮中的一员悍将,前不久在浙南劫掠他和手下又发了一笔小财。
一个海匪匆匆跑到他面前,“老大,张家那帮人好像要攻船了,我们也上么?”
香公佬抚摸着船头上一尊来自萨摩种子岛的破罗汉筒(日本人对佛郎机炮称呼),现出一副沉迷之色,似还在回忆不久前那几个东瀛女子的绝妙风味,“慌什么,大帮都还没有发话,先看看这伙人的成色,再说了,又不是他们抢到了就是他们的,最后还得各凭本事。”
“还是老大想得周全。”那海匪点了点头,又朝远处张望过去。
香公佬也看了一眼南面,道:“快追上了。”
但心思却不在这边,论战力他可瞧不上那帮东拼西凑的疍户,话说
回来,这次若不是海上生变,他们也不会跑到这浙江来。
原本王家大帮盘踞在闽南一带,虽然福建有沈有容坐镇,但对他们这等并不算大股的海匪也说不上能时时打压,且彼时那边还有东番这个补给之地,又能连通日本,无论是正经经营还是打劫商船日子都算过得。
但澳洲人的出现打乱了香公佬的‘职业规划’,不长的时间,那些短毛不仅占据了东番的大小港口,还组建了水师四处剿灭如他们这等海寇,一时间福建海域已经不能立足。
大帮本打算去广东,可那边又新近崛起了一个叫刘香佬的海主,势力了得,王钟、王锦不愿入伙受制于广府的外乡人,这才不得不远走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