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往南城的火车上,老头子怀里的尸玉突然变得有些灼人,但又很快安静下去。
他无暇顾及这一点小小的变化,最后一样东西马上要到手,他却不知该喜该忧。
老头子似乎对绿皮快递和绿皮火车有着谜一样的执念,也可能是他们着实便宜吧。
他拎起他巨大的蛇皮袋子,在逛逛悠悠的车厢夹缝里勉强站定了,滴里郎当的拿出他在小商店里买的一塑料袋东西,对着火车上的小镜子,面前开始了洗漱。
身旁的人形色匆匆,有时候还会硬挤过来站上一点地方,丝毫不在意旁边的人会不会被他的推搡,割破了脸颊,甚至喉咙。
毕竟老头子一身浸透了泥水的蓝色工装,又在乌苏里江上泡的几乎看不出颜色来,满头乱糟糟的头发灰白相间,脸上又堆着些黝黑苍老的褶子,再搭配上他的蛇皮袋子和塑料袋,进城打工的农民们大都是这副样子,他也没什么分别。
喏,他身后那个比他年长一些的不也是这样,但这个大概身边有家人陪着,一身迷彩的衣服虽然破旧,却干净整洁,而且服帖又不妨碍行动,显然是被手巧的修改过了,而且手肘和腋下等许多易磨损的地方,都被细密的针脚打上了补丁。
老头子等着热水的时候,他还递给他一根烟,然后珍而重之的把怀里的一个小布包交给老头子,请他代为保管。
“老哥费心,别弄皱了,进城见儿媳妇要穿的。”
他脸上堆起了一个混着黑土的笑容,然后小心翼翼的蹲在角落里,拿出一个有些掉了漆的饭盒,拿出一个没剩多少的方便面料包,看牌子还是最便宜的那一种,泡了水,又摸出半个馒头来,几口仓促吃了。
老头子大致洗了脸,后面排着队的几个女人有些不耐烦了,他就带着自己的一大串东西,叮叮当当的从那个窄小的洗漱间退了出来,点上烟和刚才那人聊天。
“媳妇没跟着进城啊?”
“她嫌自己长得磕碜,怕跟儿喜妇儿干起来,就不进城现那个眼了,左溜儿,家里出个管事的不就行吗。临走前儿还跟我说呢,别跟电视上那些个老公公老婆婆似的,一天天舞马长枪的,净事儿,招银儿烦。”那男人小心的把烟灰弹掉一点点,然后继续说,“其实不就是想剩下点车票钱吗,我倒是也想领着她,但是这进了城,儿子不得可劲儿花钱啊。”
越往北口音越轻,他倒是没有本山大叔一脉的“大碴子味儿”,普通话是极标准的,只是有几个,很有地方特色的读音夹在里面,倒是十分生动而可爱,带着一份质朴的热情。
连带着老头子这种风里来浪里去的,都产生了一点点叫做思乡的情绪,然而,天地之大,他又哪有个落脚的家呢?
多了一个旅人侃侃大山,夜也显得不那么长了,那人很是健谈,在他的讲述中,老头子才知道,那个“老婆婆”看的电视,是那种老式的大方盒子,连了带着天线的小锅盖,刮风下雨就有雪花点,有时候还能蹦出来两个一个字听不懂的频道。
儿子上了大学,工作还可以,女朋友脾气挺好,彩礼要了多少多少……
说着说着烟都忘了抽,燃了好长一条烟灰,烧到手了才想起来,赶忙抽了两口,快烧嘴了才极为可惜的扔掉,老头子又摸出了一根给他,又是一场暖到心窝的辛酸故事。
这世上,有人刀口舔血,有人锦衣玉食,也有人跫然孑立,在茫茫的人海里过着自己不太富足却十分安心的小日子,鸡毛蒜皮的琐碎填满了生活的全部,苦也好累也罢,转过头看见的满满都是牵挂,再苦再累的生活,咬咬牙挺过去都是一派春暖花开。
盛爻小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的,冬天在北方晃着的时候,总有人不忍心看那么小的小女孩穿着单衣,送双手套给点吃的的。
手套会先给老头儿,吃的要先给老头,什么都是老头子拿了之后才分给自己,什么都恨不能全塞给老爹不给自己留下。
倒也不是多懂事吧,可能捡她回来之前的日子她也有印象,有些小流浪儿在街上讨生活,还不会说话走不大动路的她被人扔在那,自然也没什么人管。
小乞丐有,老乞丐自然也有,饿死的有,冻死的也有,长得好看的男孩女孩死状凄厉一点,长得不好看的男孩女孩,收到的棍棒打骂就多一点。
小小的盛爻穿着最温暖的衣服,怀里还带着一块看上去值钱却没什么大用的蓝色石头。
干净粉嫩,手难缚鸡。
天知道她是怎么完完整整的活到老头子把她带走的——无他,这孩子命格虽然轻了点,灵根却极重,长成了,定穴基本靠瞅,下斗基本靠走,花钱花到手抖。
老头子有老头子一辈的事情,连带着还有,一段温柔一段过往。
天大地大,谁该和谁有几年温存的岁月都是定下的。
这一回去找女儿,老头子厚了半辈子的脸皮,居然也生出一点点近情情怯的羞赧来,翻了翻自己的蛇皮袋子,居然还有一套贵一点的行头。
快下车了,那边的老兄弟都已经换了那套自己做的,就结婚穿过一次的西装换上,却还不搭调的穿着解放胶鞋,怕皮鞋弄脏了被人笑话。
老头子有样学样的飞快修理了自己的头发,然后进了厕所,换上他那套行头,靠着现在勉强收拾出来的一点所谓“人样”,借了一点发胶喷好了。
别人都是有娘的地方都叫家,到了老头子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