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辅公的眼睛锐利而深邃,楚欢倒有一种被对方看透的感觉,只能笑道:“杜先生莫非觉得率土之滨,并非王臣?”
杜辅公抚须道:“若是天下都是皇帝的臣民,那么为何会有安国公之乱?为何安国公一党,只是跟随汉王,而不是跟随皇帝?”
楚欢一怔,顿时语塞。
杜辅公哈哈一笑,道:“人性难测,自古以来,每一个皇帝都有自己的性情,也都有各自的手腕。”顿了顿,缓缓道:“大人知不知道蛇蜕鳞?”
“蛇蜕鳞?”楚欢一时没听明白。
“蛇会冬眠。”杜辅公道:“冬眠之后,蛇会将最外面一层皮囊褪去,那一层皮囊束缚了它,让它很不舒服……当蛇鳞褪去,蛇就等若换来了新生。”
楚欢皱眉道:“杜先生的意思是?”
杜辅公莫测高深道:“其实人也一样,有时候换一换人,会觉得更好掌控,就好像皇帝手下的臣子,许多都是跟随他打天下才享受荣华富贵,也才拥有权势,这些人难免会骄纵一些,皇帝……!”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含笑道:“不管如何,在杜某看来,大人调往西北,不管是否是太子有心想要断掉齐王的一直臂膀,对大人来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楚欢若有所思,并不言语。
“孙子空刚才说西北条件恶劣。”杜辅公眼睛明亮,“其实他说的没错,莫说现如今,就算是当初,西北的环境一直都十分恶劣,西北民风彪悍,士绅的势力强大,并非谁都可以在那里生存下去。但是正因为如此,任人吞噬的羔羊在那块土地之上,很快就会被群狼撕咬成粉碎,只有真正的虎狼,才能在那片大地生存下去……大人,你自问你是羔羊,还是虎狼?又或者说,你想率领一群任人吞噬的羔羊,还是想要统领虎狼之群?”
楚欢只是笑道:“我喜欢虎狼!”
“所以大人去了一个好地方。”杜辅公含笑道:“其实大人这个时候前往西北,时机也是恰到好处!”
“杜先生,你这是说笑了。”楚欢苦笑道:“西北流民遍野,匪患成灾,就连军队如今也称得上是一盘散沙……缺钱少粮,我实在不知道这个时机有什么好处!”
杜辅公淡定自若,指着一面墙壁道:“大人,如果这是一面铜墙铁壁,请问大人能否一脚将其踢塌?”
楚欢失声笑道:“莫说是铜墙铁壁,便是现在的石墙,我也不能一脚踢塌。”感觉杜辅公话中有话,问道:“杜先生,你这话的意思是?”
杜辅公并没有解释,而是继续问道:“那么杜某再问一句,如果这堵墙支离破碎,已经是残垣断壁,大人想要踢塌,是否就容易得多?”
楚欢顿时明白过来,哈哈笑道:“明白了,杜先生……当真是幽默。”
杜辅公肃然道:“其实杜某所言,并不幽默,所谓时势造英雄,如果西北没有目下的乱局,大人也未必有机会被调用到西北,即使被调用到西北,大人是外来人,想要在西北当地立足,并不是容易的事情。西北三道,天山总督朱凌岳,北山总督肖焕章,包括之前的西关道总督陆玄,这几个人都是西北土生土长的人,除了三大总督,其下的诸多官吏,也大都是任用西北当地人,便是当年威风一时的护国大将军风寒笑,那也是西北人,大人你想,你是西山道人,如果西北铁板一块,你想要在西北立足,将何其困难?”
楚欢越听越惊讶,他知道杜辅公不是泛泛之辈,学识渊博,可是却想不到此人对西北的情况竟然是如数家珍。
他本就对杜辅公心存几分尊敬,此时更是肃然起敬。
“杜先生,如今西北各方势力混杂,据我所知,北山道与西关道两地士绅矛盾极深,你是否说这正是我们可以利用的机会?”
“西关与北山的争斗,由来已久,当年西北五大诸侯国,互相征伐,所以西北内部,也是派系林立,争斗激烈。”杜辅公缓缓道:“西关七姓,当年更是盛极一时,只是西梁入侵,西关七姓遭受重创,是否能东山再起,已经是未知之数,不过大人到了西北,坐镇西关道,少不得还要和这七姓打交道,如果能与他们打好关系,得到他们的支持,那么大人在西关立足,当无任何问题。”
楚欢听到“西关七姓”,心中哑然失笑,只觉得造化弄人,自己的生命轨迹,冥冥之中似乎充满了诸多巧合。
他从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在西北当差,当初在云山府时,遇到落魄的苏氏一族,楚欢也只是因为琳琅的缘故,对苏氏一族稍加点拨,虽然接触不深,可是双方却已经结下了渊源,他从未想到,自己当初无心之举,反倒给自己留下了一条道路,苏氏一族得到了自己的帮助,自己前往西北,他们未必不会帮忙。
“大人笑什么?”见到楚欢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杜辅公不由一怔。
楚欢当下并不隐瞒,将相助过苏氏一族的事情告诉了杜辅公,当然并不说自己是看在琳琅的面子上,杜辅公听后,双眉舒展,拍手笑道:“大人做了一桩善事,却是种下了大大的善因,有了这段渊源,杜某相信大人在西关会顺利得多。”
楚欢整了整衣裳,起身来,拱手道:“杜先生,楚欢此行前往西北,凶吉未卜,前途未知,先生能跟在我身边,是我莫大的幸事!”
杜辅公也急忙起身,拱手还礼道:“不敢当不敢当。大人救我于牢笼,一直以礼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