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久禧原就是恐吓意味占多数,如今尚未从钦天监口中探出那所谓的解决之法,自是不会轻易下令斩了此人。
若钦天监当真存了不轨的想法,他稍后再命影卫暗中处置也是不迟……
南久禧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微微上挑的狭眸迸射出令人胆颤且极具威慑性的目光,他居高临下觑着那如同蝼蚁般匍匐在玉阶下的钦天监正使、
钦天监正使战战兢兢抬首,眼睛却也始终不敢与南久禧相视,“禀皇上,宫中西南方位住着一位冤情不清之贵人,若皇上能平她冤屈,兴许此天灾尚有转圜余地。”
薛海娘目光陡然一寒。
西南方位,贵人。
且不论钦天监正史口中的西南方位是否偏指向后宫,可若真是后宫,位于西南方位的宫殿便是朝阳宫,而那朝阳宫内近日来皆是风平浪静、尚且并未闹出事端又何来冤情。唯一能称得上冤情者,便是朝阳宫内梨娇堂那位主儿……且再往深处想,那梨娇堂亦是处于朝阳宫内偏西南方位、
薛海娘微抬眼睑,若有似无地瞟了一眼那高坐于九五位上的男子,他正垂首若有所思。
薛海娘心头一凛,泛着寒芒的视线落在钦天监正使身上。
也不知薛巧玲是如何贿赂的钦天监正使,竟是能令他冒着被皇帝处斩的大不违,为她撒下弥天大谎。
且不论薛海娘是否相信所谓的星象一说,且事情着实过于巧合,怎的前段时日薛巧玲才被贬为昭仪,如今便多了这般一出冤情一说。
薛海娘又忍不住看了眼南久禧。
南久禧并未全然深信天象之人,可,皇家人素来多疑,莫说是现下登上九五之尊位的南久禧……以薛海娘对其了解,想来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机会,南久禧都不会放过——
“朕知道了,你且先退下。”南久禧一拂明黄金绣祥云宽袖,指节分明而纤长的指腹轻轻抵在额前,从薛海娘这一角度窥视,仅能看见他紧抿的一线薄唇。
钦天监正使如获大赦,忙不迭叩首出了御书房殿门。
南久禧静默未语,有力而纤长的指尖富有节奏地敲击着紫檀木案牍,殿内诸人连气儿也不敢大喘一声,生怕惊扰了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帝王以致迁怒己身。
薛海娘适时送上一盏清茶,正是能沁人心脾,令人静心的雪山雏芽。
“陛下且饮一口消消火吧。”薛海娘毕恭毕敬道。
南久禧倏然抬首看向她,狭长双眸蕴着的眸华炽热得叫人不知该如何直视。
“朕,有时候在想,若是朕昔日,不允薛昭仪平息那一场谣言,是否朕,到最后便能够顺其自然地将你纳为嫔妃。”他的声线很低很低,比平日的平缓低沉更多了分醇厚。
也不至于如今,眼睁睁看着让你成了清惠王侧妃……
南久禧并非为美色而误国事之人,既是牺牲一女子便能更加清楚明晰地窥视南叔珂的势力,他又何乐而不为。
薛海娘微垂螓首,出口的话尤为模棱两可,“陛下心怀天下,心有大爱。”自是不该为了她区区小女子而放弃大好机会。
再者,既是昔日之事是薛海娘一手推动。薛海娘也不会轻易允许它失败。
更别说这事儿,说到底也将南久禧算计其中。
南久禧唇角微扬,勾起一抹略显薄凉的笑,“朕还记着当时你并非一口应下,你起初是不愿嫁入清惠王府的,朕不知你因何改变了主意?”
薛海娘答复:“奴婢不敢违抗旨意。更不愿牵连府中长辈。”
“是了,你这般爱重你的母亲……”南久禧歪过头,狭眸似是氤氲着些许怅惘,视线落至精美华奢的窗牖处,溢出薄唇的言语却是失了往日的凌厉冷然。
否则先前御前当差时,她断不会因此而分了心。
要知道,御前当差一个不尽心随时便是杀头大罪。
薛海娘眸光微闪,隐隐有些破碎星光破瞳溢出。如此爱重她的母亲么?
若真是如此,前世她又岂会一门心思替南久禧清理门户,而全然忽略了母亲在府中后宅困境,又岂会在母亲连连入宫觐见时,全然未瞧出母亲的欲言又止。
“幼时父亲苛待于我,一味纵宠着庶妹……也正是如今的贤妃娘娘,唯有母亲一门心思庇佑着我,她不争不抢,却可以为了奴婢与贤妃娘娘的生母林氏多番起争执,最终惹得父亲对她的情义消磨耗尽、”
薛海娘微垂螓首,恭谨答复。
南久禧眼中似是有刹那的动容一闪而过,随即又是桀骜邪肆一笑,好似天然的霸者,“你母亲对你极好……”无论是皇家后宫亦或是高门后宅,哪家的夫人姨娘不为了谋求自己的利益而活着,甚至可以为着自己的荣辱以及母家的荣辱前程出卖自己的骨肉。
薛海娘微怔。
她尚且记着,前世位极皇后时,清除前朝安插在后宫的势力时,曾打探到一消息,据说是与南久禧幼时有关。
南久禧虽是皇太后亲生,却与皇太后并不亲昵。皇太后虽借助着母家势力以及自个儿的手段助亲生儿子登上皇位,却并未如寻常血浓于水的亲生母子一般,母慈子孝,承欢膝下。
那时候薛海娘便觉着甚是奇怪。可终是碍于南久禧的缘故不敢深究,前世一次偶然她方才得知,皇太后似是在南久禧年幼时,曾扼杀过与南久禧私交甚笃的一女子。
……
薛海娘恍过神来,却见南久禧已然如往常般将茶盏搁在一旁,手中执着紫狼毫批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