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少年的沉着冷静,知府这才反应过来,明明他自己才是常府的主人:“林公子,还希望你看清自己的身份,在这里轮不到你来说话。”
常钺也微微侧过脸去,颔首谢道:“林木,这件事你本不必插手。算了,你走吧。”
“算?怎么能算呢?”凌珏忽然莞尔一笑:“是我让阿祥这么做的,不如此,杨右霖又怎么可能计划落空。”
常钺皱皱眉头,望向了凌珏,他不敢相信,林木怎么会替他顶罪?他为什么会?
不过,常钺一张干得起皮的双唇张了张,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他既没有替凌珏辩白,也没有承认其孤注一掷的说法。
“胡,胡闹。”知府头疼,用双手攥成的拳头狠狠捶了脑仁几下,才恶狠狠地看向了面前的二人:“你们知道杨右霖是什么人吗?得罪他,那是吃不了兜着走。”
自古以来,哪里有这样的道理?常钺忍不住与知府辩论了几句:“常言道‘民不与富斗,富不与官斗’,凭什么在我们罗庭这道理就要反过来了?”
“常钺,你真是读书读傻了。”知府也不愿再做纠缠,深吸一口气:“趁着事情还没闹大,你跟我去杨家上门道歉。”
“我做错的事情,哪怕豁出去这条命我也会去道歉。”常钺本来还犹犹豫豫要不要继续跪下去,此时一听这等荒谬之言,直接回嘴:“但如果我没有做错,爹你就是拿刀架我脖子上,我也不会去说任何一个字的。”
常钺这是第一次公然顶撞,他愤然转身便要离去,不顾知府在身后的嘶吼:“常钺,你给我站住!”
既然常钺都走开了,那么凌珏更没有道理会受制于人。他随意弯唇便是一笑:“知府大人,告辞。”
“林木,你挑唆我儿。”知府骂骂咧咧的声音因为距离的远去而渐渐听不清了。
但凌珏便是捂着耳朵都能想象到,无外乎就是要将他赶出常府去。只是,这样一来,却暗合了自己的心意。
“常钺,你站住。”前面有一个稍显瘦弱的身影,他的衣裳虽然不是很华贵的布料所制,但也足够和下人区分了。
“林木,现在我留不了你了。”常钺显得很愧疚,一张脸恨不得埋到地下去:“其实你完全可以置身事外,何苦来淌这趟浑水。”
以前玥儿就说过他一张嘴的功力无人可敌,那个时候凌珏还不愿承认。可现下看来,他既骗了这父子二人,却还要悄无声息地卖个乖。
他是极不情愿的,或许极早抽身也是减轻罪恶感的一种方式:“本来以客的身份待在府上便多有叨扰,更何况,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别说那么多了,我去给你上药。”
这个知府可是够狠,先前凌珏只以为他不过是做做样子威慑罢了。可当常钺褪下衣物,看清后背上那一道道纵横交错,渗出斑斑血迹的惨状之后,便是凌珏都不忍直视。
“你忍着些。”凌珏为其细心上药,可思绪却不由地回到了当时知府动用家法的场景。
常钺虽然是一个一心只读圣贤书,充耳不闻窗外事的书生。但是有一句话,他显然比任何人都要看得透彻。
那就是,自古以来,便是富不与官斗。更何况,常钺的父亲并不是一般芝麻大小的官员,好歹也是堂堂知府。怎么会处处看着这个杨家眼色行事,还宁愿让儿子蒙受这等不白之冤。
“我也奇怪。”常钺说着,开始两眼发直,盯着某一处角落发起呆来。
凌珏并没有问出心中所惑,他甚至觉得自己去欺骗这样一个不谙世事的书生太过分了些。
但是似乎常钺每回总能不打自招:“以前在云居书院我被杨右霖设计冤枉的时候,我爹他就不肯站出来帮我说话。你知道吗?”
常钺提起旧事,眼中居然噙着泪水,声音听上去也不大对劲了:“后来醒之明朗帮我洗刷了冤屈,可我爹反而骂我,说我是多此一举。他甚至还说,还说云居书院待不下另找一家书院就是了。”
凌珏从来不主动过问云居书院里面的事情,他隐隐觉得,即便常钺可以用简单的几句言语就将事情讲个大概。
但能让他这么一个一门心思全部扑在书本上的人,念念不忘这么久,其中苦楚想必不是外人就可以轻易了解到的。
此时听到他的讲述,凌珏总算清楚了。原来,不仅仅是来自同窗的诬陷让他意难平,常钺的亲生父亲居然帮着外人合起伙来欺负他。换成任何一个人,都未必有常钺处理得好。
如果说当初进入常府是误打误撞,那么后来潜心打探那就是自己的有意为之。如果说当初对于常知府的诸多猜忌只是为了证实什么猜测,那么现在的一切反常便是将事情推到了水落石出的地步。
凌珏起身:“常钺,有的事情我现在还不能和你说。”
他一直都在隐瞒,隐瞒诸多,隐瞒来意,隐瞒身份。即便是现在,他也仍然在隐瞒。
可是,要说出这番话,凌珏觉得,他都是鼓起了勇气的。要知道,承认事实有时候就会面临着对方失望伤心的样子。
可事实就是事实,无论外表伪装了多么完美的假意,始终都得有揭露的那一天。
常钺点点头,面色上的淡然并不是伪装出来的。他是早知道了凌珏的隐瞒:“其实,林木是你的化名吧?”
这回终于换了凌珏瞠目结舌,他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呆头呆脑的书呆子居然能看到这么多。他也没有想到,常钺会如此直白